1976年的《魔女嘉莉》作为第一部由斯蒂芬金的小说改编来的影像作品,早已屹立于形形色色的恐怖电影之中成为经典;2013年新版《魔女嘉莉》则似乎不甘心有珠玉在前,有意要在三十多年之后把一个现代嘉莉的故事搬上银幕——很明显,这两代魔女已经逃不掉被拿来做比较的命运。而我们不妨就借此机会,以电影为窗口来一次抽丝剥茧,从形式上的镜头语言过渡到内容里的主题思想,重新品味一次恐怖大师的经典之作,再次走进嘉莉神秘的世界里。

1976:我有特别的导演技巧
76版的《魔女嘉莉》之所以被认为是一部经典,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德帕尔马出色的导演手法与技巧。实际上,在这样一部青春恐怖片里,电影镜头和调度的风格被表现得出乎意料的沉稳、有序,这让随后情绪的积累和爆发都被拿捏得恰到好处。
最为人们津津乐道的是影片高潮的舞会戏。一些企图报复嘉莉的女孩,计划在舞会上给大家的选票做些手脚,故意让嘉莉当选舞会女皇,等她站上舞台之后就把事先架在房梁上的猪血泼下,以此来羞辱嘉莉。为表现这一长串的情节发展,导演首先使用了一个长镜头,从“收选票、换选票、交选票”,再到“女孩苏(维护嘉莉的高中女生)偷偷进入舞会现场”,接着摄影机跟随一根绳子慢慢上移到天花板上的那桶猪血(危机的潜伏),同时主持人上台宣布舞会皇后的得主,最后镜头俯拍(暗示受害人处境)人群中的又惊又喜的嘉莉和她的舞伴。
紧随长镜头之后的是长达五分多钟的几组慢镜头平行剪辑,一边是毫不知情正沐浴在幸福与喜悦中的嘉莉,一边是躲在舞台底下虎视眈眈的克丽丝(泼猪血的始作俑者);一边是突然发现这个泼血阴谋的苏,一边又是想要把苏赶出舞会的老师……在长镜头积蓄起来的危机感和慢镜头故意拉长了好几倍的时间里面,重要的人物线索有条不紊地交织在一起,最终,在猪血泼下的那一刻才迎来了一个大爆发。
在最能刺激感官的“大屠杀”戏份中,导演摈弃了快速剪辑,而使用了电影里很少见的分画来创造一种恐怖感和紧张感。如今再来看这样的手法可能会显得真实性有余而节奏感欠奉,镜头有几分“冷静”得过了头,但是,导演此举可能并非意在让我们关注噱头最大的“屠杀”本身,而是留意嘉莉从天堂跌落到地狱后的感到的绝望与愤怒。
德帕尔马还特别注意嘉莉和她妈妈之间关系的表现。一开始,妈妈对嘉莉来说具有无上的权威,不可忤逆,只能绝对服从。所以嘉莉第一次被责罚的时候,导演采用大仰角拍摄妈妈(侧面拍摄让妈妈稍微有点变形,反映出这个人内心的扭曲;一束亮光投射在后景的天花板上,让妈妈看起来就像一个圣母,不可违抗),同时俯视处于绝对劣势中的嘉莉。当嘉莉想要去参加舞会的心情越来越强烈的时候,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始反抗母亲的威严。一场嘉莉和妈妈吃晚饭的戏,两人分坐在一张长餐桌的两头(两人关系的疏远),后景是一幅最后的晚餐(宗教阴影),构图显得更加平衡、对称,反映出的却是嘉莉想要脱离宗教的心正在慢慢觉醒,以至于现在可以达到与母亲平起平坐的位置。当嘉莉用超能力把试图阻止自己参加舞会的妈妈按倒在床上时,两个人之间构成了一条饶有趣味的斜线,此时是嘉莉终于占了上风,而妈妈则处于劣势。最后浑身是血、失魂落魄的嘉莉回到家想重获母亲的庇护,却反被妈妈刺了一刀,镜头又回到用仰拍母亲俯拍嘉莉的方式来突出她们强弱关系的对比。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十分出彩的镜头运用值得注意。比如老师罚女生们在操场上做体能训练的时候,导演用了几个重复的横移镜头,而且机位一次比一次低,移速一次比一次慢,从视觉语言上就呼应出女生们已经“越来越累”了。诸如此类不断为电影添花的镜头足见德帕尔马的导演功力,大处小处都得心应手。

2013:爆米花电影的力不从心
与旧版有很大不同,新版《魔女嘉莉》在视听语言上的亮点基本都集中在一些小段落里。例如妈妈第一次在学校出场的时候,导演透过毛玻璃拍摄这个人物,让人物产生一种外在的形象扭曲的错觉,烘托出她内心的异化。另外在高潮的舞会戏之前,导演将“嘉莉在家认真做礼服”和“克丽丝在学校礼堂摆好猪血”这两个情节平行剪辑在一起,倒也传达出了一种危机感不断积聚的味道。
新版导演金伯莉皮尔斯很明显也注意到了主人公母女关系的转变,但用来表现这一点的不是画面构图,而是“小黑屋、超能力”等剧设细节。从嘉莉被压迫禁锢(被妈妈关进小黑屋),到反抗意识的觉醒(用超能力把妈妈举到半空),到占据主导地位(反把妈妈关进小黑屋),再到最后重新回到妈妈的怀抱里,一样表现得符合情理且层层递进。不过,要是较真儿,明显是老版的视觉语言更高明。
但是要说起新版最大的改变,就是它修改了一部分的细节和情节走向以让原故事适应被放在当代来讲述,同时将摄影、对白风格变得更加现代化、主流化。十分明显的是,相比旧版,手持摄影和灵活的运动摄影在新版电影中的使用增多了,而且依托强大的技术,某些场景的电脑特技效果完成度颇高。
不过,这样的影片风格所带来的问题也浮出水面。1976年版的《魔女嘉莉》之所以有着沉稳流畅的摄影,是因为影片关注的是“宗教的戕害”与“社会的偏见”之间的博弈,所有的“恐怖、惊悚”都只是包装故事的外壳。相比这些猎奇性质较强的元素,导演更希望能够启发人们对于嘉莉悲剧本身的思考(斯蒂芬金也是以自己在学校接触的两个受到宗教迫害、二十多岁就死去的女孩为原型创作出嘉莉的)。而新版的电影虽然也保留了这一主题,却让过于炫目、频繁的运动摄影和电脑特效喧宾夺主,观众的关注点只停留在了这个故事的表面。更严重的是影片的快餐化倾向,比如在一些关键的情节点转折处(尤其是在情节渐入高潮的时候)和一些需要表现重要对白的地方都一笔带过,还来不及留出足够的时间让观众细细咀嚼,就匆匆进行下一步的情节发展去了。
虽然这部电影还拥有几个有亮点的镜头运用和调度,但是它们不论在数量还是在质量上,相比老版电影都显得有点小巫见大巫。如果把它们单拎出来还值得一品,要是放到略显轻浮的全片影像中就几乎全军覆没了。所有这一切,都让整部电影如同那些叽叽喳喳的高中生们一样,活泼好动,但是无论如何就是静不下心来,最终只能成为一部力不从心的爆米花电影。
文章作者:先锋通讯社桐乡记者 郑永杰 编辑者:李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