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生活

市井小妇及老妪

发布时间:2014-05-05

来源单位:其他

  

  我都知道了;这一切谎言与妄想,卑鄙与怯懦。它们就像颜料和素材,正好可以涂抹出一整座城市,以及其中无数的场景和遭遇。你所见到的,只不过是自己的想象;你以为是自己的,只不过是种偶然。握得越紧越是徒然。此之谓我执。               ----梁文道

  最近于闲暇时日泛读梁公撰写的读书笔记《我执》,都是些短小精炼的语句,篇幅很小,但字里行间隐隐地透出一些晕着颇有大方之家的意味。那样的意味像一只水煮蛋,白嫩圆滑,外表很普通平实,但咀嚼一口才能试出水煮蛋的平滑淡味。

  看《我执》,是怀揣着柔匿心态去作祟的;看《我执》,会让你忽而跳跃出字条的线框,无端忆及平日里的细碎琐事;看《我执》,即用书中篇幅精要观点去联系前者琐事,从而迸发出与往日不同的感受。

  我都看见了,我都知道了。不过是沉默不语,不过是撇头转向,不过是为这不幸的脸色妄加的藐窥上几多有关衰老和命理的折磨。
  她是一个市井小妇,脸色红润,透着青紫的脉络。扎着一块方正蓝青的布,一头灰白的腻脏的头发,想必充实着油垢。典型的中国人式样的方正脸孔,苍凉的嘴唇紧闭着,象藏匿一个老调的旧事。
  面前摆着整齐的红色脸盆,年代久远,底色泛白,壁沿有深浅不一的手指划痕,还有青黑海带根的垢附着其上。
  旁边有一小妇,劈里啪啦的翻着盆中的海带,手脚麻利,上下翻卷着。小妇摆了一会,挣脱缠在手掌上的海带,溅出亮白的水花。小妇嚷道:这海带不新鲜,有存货吗?
  老妪点了点头。弯腰把旁边的黑色泥泞塑料桶上的黑布掀开,从中盘出海带。
  小妇拣择了很久,顺心的买走了两条,快疾地往前走了,她要去往下余个小铺。
  我呆滞在旁边很久,我分明是看见了。我看见老妪的红肿的手,象日本漫画里的馒头手。我看见老妪低头用红中透白的手指旁算着小妇给的诸一毛零头。我看见老妪因年岁的折磨而不语的缄默嘴脸。
  我怀疑。我极端怀疑。
  我不是理科出身,我不能分析为什么老妪的手会红肿着以至于手的侧面象一座忽然突起的火山。
  我是一个旁观者。我与她无亲无故,素昧平生,我不该多管闲事,去那样细致地瞅她一眼。我错了,我象社会化的旁人那样,很正确又很普通的扭头了。
  可我扭头的时候,有酸质汩汩地从温暖胃部逆流而上了。穿过弯曲的食道,趟过炽烈的喉咙,涌出来了。
  市井小妇及老妪本质堪同。一个因久经风气而郁郁寡欢,老练难处;一个因柴米油盐而斤斤计较,精打细算。
  其实我也一样。我不清楚自省的狭隘,我或许越想越枯燥,我或许越知道越是难料。
  大社会化的主义流质下,谁能逃脱。逃脱者大约是深陷囹圄了。
  照我来看。你就应该象所谓的常人那样,嘴角一撇:那关我何事?
  在个体想质疑外界,想保存性质的时候。是被外界条框限制的,你不免沦为常人,市井里的常人。

  我想起了《我执》里的那篇《树犹如此》:

  “门下还有株新栽的树苗,正是绿得可爱、不知止境的时候,竟也被连根拔起。没来由的一阵暴风,毁了多少因缘结下的果子?树犹如此,人何以堪?但再细想一层,这岂不也是因缘?生灭不止,缘起性空。明日放晴,自有工人清理收拾,大家也就浑若无事,照常来来往往。什么都没有发生,也没什么想再说了。”

  常人是这样的,你说其冷漠也罢,忘事也罢,自顾也罢,可连起恻隐也不曾见他。浑然无事,浑然无视。无视那残败的树,无视那静默的老妪。只因他们是常人,常人当然可以若无其事,照常走去,各顾各自。

  那样的自生自灭的树如同我与这个只打照面的老妪,我和她缘起缘灭,缘起于我不经意的于热闹集市里瞥目观察,缘灭于我和她素昧平生,我不知如何表达这样的作祟情感,一同我读《我执》。

  梁公悲天悯人,独自点一根烟以纪念一棵不知名的树的死去。

  而我,则莫名的对那集市老妪起了酸质情愫。因为不抽烟,我不会点一根烟;因为在集市,我也不能过分地停在那里去偷看一个平常老妪。

  所以我只能背对着那老妪,双手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