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越小越偏爱在家里待着而不是去上学,因为有太多的陌生和面对老师不得不臣服的规则。在陆陆续续的感冒请假之后爸爸哄着我去上幼儿园,他微笑的跟我说只是要带我去公园玩,有力的大手把我抱的高高的,我相信他是因为他没有顺手带上我的小书包。
然而在我伏在他的肩头发现方向不对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到了幼儿园门口,他轻轻把我放下来,那时候拼命抓住爸爸深褐色皮夹克的小手还是松开了,没挣扎只是难过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我记得爸爸站在那里跟我很喜欢的老师说了几句话,然后告诉我说,会来早早接我放学的。
这是我长这么大唯一一次与课业无关的不想上学。
时间向后推移,等到所有的小朋友都被家长一个个接走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那里很安静的等,从一开始趴在幼儿园圆形的镂空花边铁门上,到靠在墙上,再到一个人做跷跷板,然后被老师载回家,那个年纪比较大的老师骑着她的自行车顺着我说的路骑着,因为第一次坐自行车,右脚卷进飞快转动的车轮受伤了,我只记得自己哇的一声哭喊出来,记得爸爸从长长的巷子那边疯了一样的跑过来把我横抱在怀里,我记得那时候的爸爸还不像现在这样胖胖的,他戴了那时候很流行的茶色大眼镜,汗水凝结在他的脸上。
只记得因为脚受伤老师还买了很多橘子和我喜欢吃的小王子来我家看我,妈妈揽着我坐在小板凳上,我的右脚包了纱布,不停地摇着左脚上穿着的桔黄色小拖鞋。
我说你们能不能早点接我,我不想等到最后。
于是每次放学的时候我都会回回头跟爸爸妈妈说一句早点来接我。人生中最初的等待时间都比较久,因此我有了比别人更加强大的耐力和耐心。那个星期五,当所有的老师都因为我还没被接走而在院子里跟我一起等着家长回去过周末的时候,我坐在他们中间看着天一点一点变成了暗黄色,老师的女儿摘了一朵月季花送给我,那是一朵玫红色的花,每一瓣上都有一些黑色的斑点,我闻着那朵月季,有种被欺骗的抛弃感。
那时候的记忆里,妈妈匆匆忙忙赶来接我的时候,身上好像是带着光的,我一下子从小板凳上弹起来,伸出手来指着她,我说,老师我妈妈,我妈妈来接我了。于是我捏着那多月季花短短的茎跟着妈妈回家,那天的天空黄黄的亮亮的,有卖烤饼发散出来的孜然味道。
后来去了离家比较远的地方上学前班,爸爸因为一些突发事件要处理,我坐在学校门口商店门前的台阶上看着那些等着高年级同学放学的爸爸妈妈,觉得我自己再一次收到了欺骗。
我记得把脸埋在膝盖里哭的时候,有个带着墨镜的阿姨告诉我不要着急,爸爸妈妈肯定是有事,一会就来了。于是我一个人在那里做到中午很多人都离开,一直在那里坐着,害怕他们就这样忘了我。
于是每次都会在故事的最后看到浑身闪烁着光芒的妈妈。
之后上了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因为忘记带桌子上小锁的钥匙拿不出作业来,不知道问谁借了一把小锯,跪在地上一下一下地剧着那把“五星”锁,那是我让爸爸等我的唯一一次,之后值日生把锁门的钥匙留给了我,我喜欢的那个小男生陪了我一会被他姥姥接走了,我就一个人在那里留着汗努力着。
爸爸从教室门口进来的那一瞬间,我还没来得及抬起脸来看他就哭了,他一边伸手擦着我脸上的泪水,一边拿过我手里小小细细的剧条,上下锯了几下打开了桌子,他说在外边等我等了那么久都快急死了,幸好我喜欢的男生一看到爸爸就告诉他我在教室锯锁。
他说我都快急死了,你知道么。
我坐在爸爸的车上吃着他给我买来的冰激凌,一边心里很爽的笑着,我等你们那么多次,何止是急死呢,我多么害怕,是不是哪一次我做错了什么惹你们生气了,被你们当成是坏孩子就把我丢在随便哪一个角落再也不来找我了。
我当然看到了自己的偏执和无限的耐性,就在那整个烈日炎炎的下午,一个小姑娘半跪在水泥地面上一下一下无力的锯着一把“五星”锁,从每个喧闹的课间,到寥寥几人的放学,再到爸爸进来,夕阳透过窗拉长了影子的一霎那。
文章作者:魏玮 编辑者:黄田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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