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记忆的陀螺。
总有些东西潜滋暗长,在你看见看不见的地方。
早上9点37分的1912,南京。背着沉重的单反相机和旅行包走在这条巷子里做着一件名为“回忆”的蠢事。我们并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就好像那些天跟初见最后一面的时候,墙壁上古老的挂钟恰恰好指向正午的12点,他半眯着的眼睛浑浊而令人厌恶。然而即使这样在心里无数次的诋毁谩骂嫌恶之后还是依然温顺的看着他慢慢合上漂亮的双眼。
这是我的哥哥。
双胞胎哥哥。他是初,我是启。
都是开始,我们同时出生在古桐木挂钟敲响第十二下的节奏鼓点上。妈妈说双胞胎之间要么出奇的相似,要么致命的相反,也许无声之中讽刺了些什么,我们是后者,说实话我倒是更觉得这个算不上结论的结论都是妈妈自说自话,我的意思是,它不是糟糕,而是可悲。
我就像是长久寄居在别人的影子下面,久而久之发生融合,慢慢变成另一个人。是那个一直在受伤害的人,承受别人的痛苦,更为自己不能为自己痛苦而痛苦。
接到母亲打过来的电话,心平静的像是结了冰的湖面,手不听使唤,指甲都要陷进肉里,明明感受得到疼痛却发现根本缺失控制的能力,电话那边一直哭哭啼啼的声响就如同笔记本电脑里外放的轻微音乐声,我侧着脑袋看着流血的手心,混着汗水被氧化黑乎乎的黏在那里,有种很过瘾的快感。
母亲说:“启,初要不行了,你回来见他一下好吗?”
她说:“启,你回来一下吧,算妈妈求你了好吗?”
“求你了,初要不行了啊。你回来一下啊。”
支支吾吾的“嗯”了一声,有种被电击过得麻木感,伸手去收拾要带的衣物,狠狠地把那些脏脏的黑色血块擦在上面,留下大朵小朵不整齐的花。坐了长久的火车,一路上昏昏沉沉,每次浅浅的进入梦乡的时候都能看见一个在蔷薇花架下的初浑身闪着亮亮的光芒冲着我微笑,哥哥笑的那么甜笑的那么帅气,父亲宠爱的把大手伸过去摩擦他的发顶,冲他笑出声音。
然后我就会醒过来。泪水会把脸颊上的长发打湿。
不停反复,直到我跟时间死撑着命令自己不再睡过去。
脑海里全是初。
上学时的初坐在我旁边,白皙的侧脸总能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我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站在一等领奖台上,观众席里的父母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站在比我高一层的哥哥身上,觉得这样耀眼的光芒就像匕首一下一下狠狠插入身体,所以看见他就将看不到你。
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平等。父爱的条件明显而残忍,他会选择最接近他期望的那个孩子,以至于就算我用尽心力拼命地想要夺得一点点他的疼爱,也永远摆脱不了初的光芒,于是所有的美好就在比较之下变得卑劣黯淡。母亲是一个懂得自己男人的权衡器,聪明的母亲会把关爱分得不被父亲喜欢的那个孩子多一点,而这种残忍只要你懂得就会明白这种再明显不过的被抛弃的证明。
我活在一种被压抑的气压带里。
小时候常常想,要是我能跟初一样优秀的话是不是爸爸也会那样笑着拥抱我,长大后又常常想,是不是只要初变得堕落了,爸爸就不会总是用那么尖锐的语气跟我讲话,而现在,我颠簸在路上,不能自已的流着脆弱的眼泪,只是希望初能坚持下去。
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于是我在病房门推开的一瞬间瘫软下去,太阳穴像是爬满了蚂蚁,突突的痛。
也许有些东西都是有选择的,知道哥哥有先天性心脏病是最近的事,妈妈一边擦着那泪水流干的眼睛一边啜泣,爸爸抽着烟沉默,自知被笼罩在巨大的谎言里坚韧着活了23年内心挣扎到再也没有力气讲出任何言语,我双手支着脑袋,看着哥哥的照片,觉得心好累。某一瞬间体内的血液全部干涸,热辣就堵在喉咙里,张一张嘴巴,眨一下眼睛都觉得像是生锈的机械零件,嘎吱嘎吱作响。
我并不是不爱初,只是无力抵抗这种表里不一的生活。
当现实用残忍的方式推翻你所有坚信不疑的逻辑而你却无言以对的时候,挣扎。每个人都有既定的生活轨迹,羡慕嫉妒还有同情必须要有所选择,我觉得我不是憎恨或是无力,只是可怜,某些事情若是早点知道一切的一切都会很不一样,我不知道父母到底是用了怎样的方式去爱我,但是我现在明白,妈妈爸爸还有哥哥初,他们都很爱很爱我。
我得学会去面对现实,像个野人那样一个人坚强的活着。
初,你说对么,我得把你的那一份好好地活着。
1912晚12点,南京。
文章作者:先锋通讯社桐乡分社记者 魏玮 编辑者:黄田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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