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慕克在追求他故乡犹豫的灵魂时
发现了文明之间的冲突和交错的新象征。
这是2006年诺贝尔文学奖评委对奥尔罕帕慕克的评价,正是这一年,这位年过知天命的土耳其作家带着他的朴 实与流淌不尽的哲思第一次走入了我的视线。
一具尸体、一条狗、一个凶手、一枚金币、两位恋人和一棵树;喧闹的街市、流动的商贩、女人们的围巾、纷飞的雪景、红色的宝剑和年轻的画师……这就是《我的名字叫红》里面的世界,是西方人眼里的东方,遥远而神秘,在昏暗的暮光中涌动的诡谲。作为东方人同时也是现代人,我们之中的大多数总是怀有一种莫名的骄傲,以至于已经很少有人再去关注这段被遗忘在500年前丝绸之路末端的往事,那个在中世纪末期文化浪潮中挣扎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
提起土耳其,一些比较激进的同学最先想到的可能土耳其当地人的突厥祖先,以及昔日骇人听闻的乌鲁木齐“7.5事件”。对于事后土耳其共和国政府的一些不负责任的言论,我也同样是极为愤慨,但是同时,我也无时无刻不为伊斯坦布尔那传奇般的历史与文化背景所折服。书中的故事正是发生在这里,16世纪的伊斯坦布尔,游走于东西方文化夹缝中的伊斯坦布尔。
独特的地里位置使得这个地跨欧亚两大洲的城市自古以来就成为了战争的宠儿,从古希腊的拜占庭到东罗马的君士坦丁堡再到奥斯曼帝国的伊斯坦布尔,他像一位战士,在经历了无数的硝烟之后依然屹立在小亚细亚半岛西北端,也正是这弥漫的战火为它带来了文化上无与伦比的繁盛。故事的主角是一名归国的画师,全书以一桩谋杀案开篇,读者的最终目的便是用自己的方式在环境细微的变化中找出凶手,同时也是找出整个城市的命运。每一章,作者都以第一人称的视角描绘了每个人心中不一样的伊斯坦布尔城,以及对渐渐渗透进人们生活中的西方文化的看法。文章中处处流露着东西方文化碰撞的痕迹,从街头巷尾主妇们议论的话题到画师们做颜料的材料,从小贩们推销的新鲜小玩意到宫廷里人文主义极强的法兰克式写实作品。在角色们灵魂的偏激与争执中,作者笔下的伊斯坦布尔开始变得有血有肉。大胆学习西方的画师们受到人们的偏见,可是同时保守画师们的技艺又得不到下一代的继承与发展,统治者以及普通群众们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使得传统艺术失去了原有的市场……这一切的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似曾相识。
两千年。这个拥有两千五百多年历史的古都在500年前就为后人敲响了警钟,可是同样的,太多太多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社会,致使500年前的他们和500年后的我们都变得如此迷茫。在西方文化渗透的同时,我们又应该如何处理民族传统文化和外来文化的关系?是完整地保留,还是全部地融合?是一概地接受,还是一概地否定?有着不同文明基础的国家在不同的经济环境下所做出的选择也是不一样的。正如多少年后,主人公沿着昔日的足迹徘徊在伊斯坦布尔的大街小巷,寻找着遗失在空气中的一颗颗文化粒子,他驻足了,童年的记忆与陌生的现实完美地交织在一起,那个小巷、那幅画卷、那棵树、那位恋人,它们不曾改变,只是时间已将青春的棱角打磨得干干净净。
很多中国的评论家都表示这本书背景中的文化冲突更多的是一种西方对东方的经济入侵与文化殖民,但在我看来不尽如此。历史的发展总是有一种相似性。两种文明的碰撞无所谓胜负,或是其中的一方使另一方受到了强烈的影响,或是在激烈的摩擦与社会的进步中产生出一种全新的文明。无论形式如何,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一方的文化影响另一方的同时,自己也在发生转变。或是发展或是落后,或是深刻或是浅显,决定这一切的只能是当地的人民与时间的磨练。而那些当地固有的文化若是真有其独特的魅力与可传承性,又何愁会被人们遗忘得影无踪?
书中曾经提到的伊斯坦布尔当地画师所画的都是传统的伊斯兰细密画,画中所具有的共同特点是对伊斯兰盛典古兰经以及其他神学著作中的故事的细节刻画,久而久之也就对画产生了一种在当代人看来十分另类的评价方式,即为以描摹地越像越完美。我们可以想象,年轻的画师们在阴暗的房间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着同样的几幅作品,直到把画面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印刻在脑海中,以至于那个年代当地所有的知名画家最终基本上都永久性地失去了光明,但是他们却以此为最高的光荣!这是怎样的一种无知与荒谬!或许是时代的巨大差距,或许是我本人的肤浅,我实在是无法理解这样的意义在哪里。对神的崇敬、对宗教的虔诚、对领袖无尽的热爱,使得这个昔日文化如此辉煌的城市在那个年代里渐渐变质。试想,如果没有西方写实类作品的流入,如果没有西方人文主义思想浪潮的侵袭,那么这个文明的古都在今天又会变成什么样子?正如腐朽的树木永远成为不了栋梁,腐朽的思想只会使人们停滞不前,最终与先进的社会理念越拉越远。那么,就此而言又有谁可以完全否认西方文化的侵入对伊斯坦布尔的发展曾起到过众多积极的意义呢?
五千年。每当提起这个数字,作为一个中国人都会产生一种无比的自豪感。的确,身为世界四大文明古国中文化体系与历史典籍保存最为完整的国家,我们的祖国无愧于世界文化的宝库。可是单单就一个中国人的个体而言,我们之中的大多数又对自己祖国雄厚的文化了解多少?“我们是拥有五千年文明史的古国。”,恐怕为数不少的人知道的也仅仅是这一句空泛的话而已。有多少孩子早早地就知道肯德基知道麦当劳,却不知道荀子不知道孟子!其中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并非是学龄期的教育与国家的政策不够完善,而是在于整个社会的文化氛围不够完善以及改革开放后大量涌入的外来文化的影响。从经济上来讲这样的影响是必不可少的,它全面地促进了我们国家市场经济体系的完成。但是从文化上来讲,这种西方文化的涌入对我们本民族文化的影响丝毫不亚于故事中的伊斯坦布尔,简而言之,现在的我们也面临着与那个年代的伊斯坦布尔相似的危机,而要解决这种危机就必须从我们自身出发。
经常听到人说:一般的,古代文明比较发达的国家到了近现代各方面发展地都不是很好。细细想来,这句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世界文明的发源地,古中国、古印度、古埃及、古巴比伦,曾几何时一直是世界瞩目的焦点,而如今呢?一个已经毁灭,另外的三个正在摸索着追赶着西方的道路。排去自然因素与一切的不可抗力,造成现在这样的结果的原因又是什么?你可能会说是封建制度的腐朽;是西方长时间对资源的掠夺;是作为殖民地或半殖民地所遭受的一系列压迫与贸易攻击……可是我要说的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我们自己!是我们自己的虚荣心与那种莫名的骄傲或者说是自负。
雨果曾经说过:“如果有一个国家骄傲地连战争都不愿意去打了。那么这个国家就必非中国莫属。”读到这里的时候,最出还有几分欣喜,可是慢慢品味,竟然是一种淡淡的哀伤。在外来文化、经济、军队的疯狂入侵下,位于近代史前叶的我们不去还击真的是因为所谓的“骄傲”吗?不,那是因为我们的虚荣心与自负,以文明古国中一分子自居的同时却不去了解这文明的精粹,甚至一味地担心外来文化的入侵而轻视了本土文化蓬勃的生机。这不正如同书中新一代画家们的想法吗?
在我看来,对于两种文化完全地保留、完全地融合、一味地肯定、一味地否定必然都是死胡同,我们需要的是静下心来、虚下心来去寻找一种度,进而控制双方文化适当地调和,更好地为大众服务。文化的碰撞并非是一件坏事,只要人们对自己国家的文化拥有足够的了解与信任,外来的文化依然可以融入我们传统的文化中,成为传统文化中积极的组成部分。政府的调整;课本的改革;学龄前儿童基础教育的建设;各类媒体对国学文化的传播,我们有足够多的方式去丰富当今社会的文化氛围,以全新的方式让五千年文明的精华更好地被当代人所理解,发掘它源源不断的生命力,让世界去发现中国的同时也让中国去影响世界,进而迎接未来更加激烈的综合国力的竞争。
书的最后,那位最崇尚传统文化的年轻画师被指认为凶手,最终在逃亡的路上被士兵杀害。这或多或少也代表着那个年代土耳其传统伊斯兰文化的命运,只是现实中,随着时间推移,那些深入民族灵魂的文化形式依然顽强地存活了下来,成为了当今伊斯坦布尔城闻名于世的瑰宝。
两千年与五千年,不同的文化、不同的背景;相似的人民,相似的命运。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千年的沉思迎着伊斯坦布尔温柔的海风,迎着珠穆朗玛豪迈的风雪,初生的朝阳依然从东方升起。
(作者:11文产一班 吴一帆 编辑:谢梦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