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巴比伦是这次影展中让我最为觉得富有诗意的影片了,他总让我想起普鲁斯特的《追寻逝去的时间》,路内的少年巴比伦是和他相似的,通过回忆,记录,试图复活过去的时光,再次触碰那些呼啸而过的青春碎片。这部影片也是完完全全符合现代派电影的一个特征,注重画面的诗意表达,路小路的青春回忆中不是刻意的完整的严谨的画面再现,他上课时被炸飞的工人,被家中老婆找麻烦的老师都显得不那么真实,有些无厘头有些荒唐,但那就是影片的一大特点也是现代派的一大特点。它们想要的是诗意的想象,是丰富的意念,绝不要那些为了流畅为了现实而做出的取舍,因为这是自己的东西,这也是现代派的共通点,个人化。
少年巴比伦用调侃的,狂放的,不羁的,冷幽默的述说了一个少年的心灵成长史,它呈现的就像就像满塘滑腻的小鱼,也像干干净净的田边马路。确实匹配着我们真实的青春,平平淡淡的,流水一般,清澈的,亮闪闪的眼睛,混沌沌的心灵与目标。但实实在在的揭露了青春时期那些重逾生命似得,酸酸的,无法言说的情绪,但不过一个转身的功夫,就变成了苍白浅淡的往事,几尽滑稽可笑。它表现的太真实,太触及内里,路小路是每个人青春时期都有的一个形象,迷惘着,不自觉抵抗着生活的平庸却无可奈何。
但他在真实的同时又极为自我,如同现代派的一些特点一样。电影着重与人物的自我意识,着重表现自我,客观世界只是一个陪衬。
就像电影色调那样体现的,暖调的黄,复古的灰,各种色阶混杂形成了一层朦朦胧胧,如梦如幻的纱帘,整个世界笼罩在一层雾气之后,像是一个梦境里的世界。这是作者的梦,也是路小路的梦,所以是朦胧的,渺渺然的,一切都在于路小路的意识中。这里面无数主观化的表现都可以做证明这一点,电影里众配角的结局牛魔王被撞破的房子,保安队长的怪病,小噘嘴儿可怜的处境,都是灰色的,又有几分荒谬的意味,让人疑惑这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而这只不过因为这是路小路对他们最后的印象与解读。所以显得怪异和虚化。
电影的画面细碎,逻辑不太鲜明,路小路在这个工厂里辗转,每个车间的经历都是一场冒险和挑战,这个平凡的工厂也具有了不一般的生命力。电影表现工厂的画面是夸张的,牛魔王带路小路进入一列列女工在的区域,整齐的廊巷,半遮半掩的门帘,都是在表现路小路这个回忆世界的需要,随着他的想象而夸张,如同啼笑皆非的偷看内衣裤事件,工厂里的人和物都带上了漫画般的色彩。它的诉求和许多现代派电影一样,不需要流畅不需要逻辑,只是需要完美的刻画自我。外在现实的关系只是作为一个表现的缩影,并不在必要考虑的范围。
大家都在虚假的灾难消息中疲于逃命,唯有白兰逆着人流,穿行在忙碌的背影间,显得那么不疾不徐,从容自然,如一个发光的神女坠入路小路的梦境。白兰与众不同的出场,切断的是电影与现实的联系,只要在不现实的境地中才有这样的人物。她的出场浪漫而诗意,符合现代派电影需要的元素,也不会像传统电影里,男女主人公相遇发展。路小路在很久之后才再次见到那惊鸿一瞥的白兰,她早已成为路小路心中的一点白月光了。
在说道影片最为狂热的浪漫无疑是白兰与路小路在地震中的那场欢爱,忘却生死,抵死缠绵。
但美好的情感之下,隐藏着是诸多欲望和止不住的暗流。路小路真诚澄澈的爱恋注定是要失败的,白兰似是一拂清风,一朵清新结白的花朵,但她内里就像她在家里身穿红衣的糜艳。就像一个现代的薛宝钗,洞彻世事,她的生活是有条不紊,尽在掌握,恰好与路小路相反,和路小路的爱恋是她可以掌控的一环,甚至是计划中的一步,但她终究是会按照自己的步调不断前进。路小路就只活在当下,他不考虑,也考虑不了虚无缥缈的未来,他简单,纯真,还愿意为了爱情献诸一切。路小路是能察觉到白兰的若即若离的,所有他做了一段时间蹩脚的诗人,所以他听了白兰的劝告考夜大,妄图对生活进行一点改变,可是,他的努力最多是换来坐坐办公室,出个大板报。路小路之于白兰,是人生河流经过的一个弯角,终究是要流走;白兰之于路小路却是血液里的渣滓,堵住不通,就会死。
路小路最后下定决心去寻找白兰,只能找到一个退学的消息,空留一张令人怅然的明信片。血液里的渣滓再怎么厉害,也还是会被身体排斥出去。路小路对白兰刻骨铭心的爱恋,也会成为值得纪念的一段记忆碎片。
这个结局感伤却不出意外,也和现代派的电影一样,它给我们描绘出了一个热烈,快乐,放肆情绪的青春岁月,刻画了一段真挚美好的感情,可它不会有一个确定的结局,或者说它必将给予观众幻灭,打破天真的祈愿。
诗意现实主义的创作精神是绝望而哀伤的,格调是充满怀旧之情和哀伤之感的。
而少年巴比伦是有这种感伤与怀旧的,它不会过分沉溺与逝去的或者经历的疼痛,也不一味的发泄情绪,它有恰到好处的隐忍和克制,它和自我的怜悯做斗争,在充分的描摹之后,扼住肆意的情绪,让人能更加体会一种更彻骨的,更深沉,直抵人心的力量。
巴比伦的现实主义,一定是诗意现实主义。它的名字就已经直接的说明了,强盛的巴比伦最终也会坍塌。
炽烈的阳光在九十年代的午后照耀着,回忆的大树矗立于此,浓密的树叶下,是那时阳光的阴影,一代人的青春岁月,脱不开的是时代的引力,再渴望叛离平庸都会归于沉寂,下一代又会又新的叛逆者,我们只要记住,属于自己的青春,就好。

文章作者:先锋通讯社记者 刘和鸣 编辑者:黄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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