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铃柔缓地响起。她敏捷地将闹钟按掉后,轻轻推却被子,悄然起身。舍友们仍处于酣睡的状态。光线昏暗,窗外透着几抹秋天黎明的云彩。她知道她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丝毫大意不得。
俯身,手脚麻利轻巧地将被子叠好。被子必须叠得方整悦目,不然舍友们醒来后放眼望来,又要引发一天的烦躁心情。叠的时候不能发出声音,一丝也不能,不然舍友们会被惊醒。高压下的学习,大家都是渴望着一个安稳睡眠的。叠完后,床单和枕巾也要铺得平平整整。她是绝不能让有强迫症的舍友们心中难受的。
两分半钟解决床上。接下来是洗漱。洗漱也有讲究,绝对大意不得。
扭动水龙头必须轻缓,道理同上,她是不能惊醒舍友的。小心地接好水,使用特制的清香型牙膏。有口臭任何人都会厌恶。还有牙齿黄斑,必须特别留意避免才行,那会让别人一看就倒了胃口。她是绝不能令人倒胃口的。
洗脸,梳头。脸不能脏,发不能乱,必须以最姣好的面目示人。之后,要化个妆。妆要化得淡而雅致,以粉嫩透白为佳。不能化太浓艳的,校规里不允许,但更重要的是,这会招人反感。她是不可以招人反感的。
头发向后梳起,扎成一条长长的马尾,以天蓝色头绳系着,落下几缕碎发,端详这恰到好处,丝毫没有影响整个发型的和谐感。她是不能让别人觉得她是垢脸和蓬头的。
化妆毕,她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杏眼,清婉的柳眉,唇红齿白,整张脸上泛动着柔和的光彩。她嘴角泛起丝满意的笑。
她边轻步从阳台往宿舍里面走,边捋捋头发。头绳天蓝色,是悦人眼目的最佳颜色。她是必须达到让人心生愉悦的效果的。
在她们醒来之前,她还有一些小小的后续工作要做。把特制牙膏和化妆品放回柜子,并用丝带系好柜门——不能让他们发现自己使用奢侈的物品,否则会让她们因为嫉妒而心生不满的;柜门不能用锁,这样显得对舍友不信任不友好,但又不能打开或随意一关;这样显得自己粗枝大叶,也有被人嫌弃的可能。折中的办法便是,用精美的丝带打上漂亮的蝴蝶结吧,既不觉得缺乏对舍友的信任,又显出自己心思缜密。当然,蝴蝶结不要绑得过于刻意,显得太化心机。
收拾好拖鞋,拿起扫把,把地扫了三分之二的时候,抬腕看表,6:40。事情做得不快不慢,时间点切合得近乎完美。
于是她轻轻地开口了,声音好听得像风铃儿:
“6时40分了哦,不起床吗?”
含糊不清的嚷嚷声。舍友阿甜挣扎着坐起,惺忪地望着她。
“6时40分啦。”她嫣然一笑,笑得甜进人的心坎。然后她垂下头来,继续,悄无声息地继续打扫。
“40分了啊……”阿甜打了个哈欠,懒懒地爬起,随即向上铺喊道:“泽娟,若雯,40分了,快起来!”
极不情愿的嘟哝声。两人起来,揉着眼睛,面露不悦。
看犯傻了。悄扫了阿甜一眼,这样被喊醒的人总是没好气,极易与他人发生冲突。看来自己须小心行事了。
“又是香园做的值日吗?”泽娟看到地板闪亮的光泽,禁不住问,脸上浮现些许的歉意。
虽然只是些许的,但灵敏的她自然感觉得了。
“早上起来,没事做。我又不是学霸,不如就扫扫地吧。我喜欢干净。”她微笑着,以好听的声音风轻云淡地说着。泽娟脸上的歉意终于隐去,同时瞳孔开始愉悦地放大。她嘴角不觉意间向上一扬。
“哪有,我这不是擅长值日嘛。”她调皮地一吐舌头,几位舍友立即便哄笑了起来。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他们什么时候起床,包括她们什么时候笑。
“已经扫得差不多啦,你歇着吧,我来。”阿甜摩拳擦掌,上来便要夺她扫把。
“怎么这样……我不就没得事情做了吗……”她作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而她们又是一阵大笑。
“对啊,你没得事情做了,偏要你闲得慌了,拿来吧!”阿甜仍然坚持,终于一把将扫把夺了过来,不饶不让地俯视她。
“好吧好吧,让给你。”她仍是浅浅地笑着,没有把扫把夺回来的打算。摩拳擦掌的人干劲十足,这种时候还硬跟阿甜客气显然吃亏之余,还会讨人嫌。更何况她早已预料到到了情况会变成这样。地已经扫了三分之二,阿甜抢不走她的功劳。谁也不会觉得她在装样子。不知不觉间,那三个笨舍友,便欠下了她一小笔人情债了。
“既然有人顶工,我便歇着吧。”她含笑轻轻倚在墙,娟热情地笑着,目光却飘移不定,手也在不停地抓挠着自己的脖颈。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信息。于是,她笑道:“真抱歉,我与人有约了。”
“是吗……真遗憾。”泽娟口里这么说着,僵住的面部表情却放松下来,还不自觉地撇了撇嘴角。
抓挠脖颈的人口是心非。泽娟跟若雯这么要好,当然不会希望“第三者插足”。换成阿甜那傻瓜,或许就直接答应了吧。傻瓜就是傻瓜,无可救药。
“啊呀,都7点了。怕他生气,我先走一步了。”她看表,作出大惊失色的表情。三人与她挥手告别,她匆匆地小步离开了。没发出任何声音。她的脚步是一向是轻盈的,这样就不会讨人嫌。
其实那个“他”压根儿不存在。她是一个人吃早饭的。
她人缘甚好,周围都是可以点头打个招呼的人。但她又极尽孤独,因为她不晓得与任何人推心置腹地交往,永远不晓得。
知心朋友吗,真的知心,不会羁绊向前的脚步?
她是必须向前走的。
快速在食堂吃罢早饭,匆匆向教室赶去。早饭是不能带到教室吃的,否则会遭人反感。而且不能迟到。不,刚好到点进教室也不行。这会破坏自己在老师同学眼中的好形象。
她必须时时留心,处处留意。
进教室那一刻面带微笑,向每一位眼睛闪亮、面带笑容的同学打个亲切的招呼。然后回到座位上,确定自己桌面真的整洁后,将椅子与桌子的距离调整好——如果因为占位太大,惹前座或者后座的同学不高兴可就麻烦。最后把文具摆放到易于拿到的地方,方便路过的同学借走。每借出一个文具就捞到一笔人情财,这种买卖,再工划算不过了。
一切准备就绪,她戴上平光眼镜——全班只有她一个人上课不戴眼镜的话,让人看着怕是太奇特,所以配了副平光的眼镜戴上。而说实在的,完全无法理解那群人为什么会近视。这跟观察能力的强弱度有关吗,大概吧。
不过还是入乡随俗的好。被视作异己分子,被人嫌恶,这可绝对行不通。
当然有的时候,会有金融的家伙:“喂,香园,眼镜借我一下!”或是:“香园,你居然也近视啊?多少度?”
这种时候,不妨嫣然一笑:“哎呀,我度数特别浅。”
借眼镜的人通常会叹一口气,表示失落,或者羡慕。这时她会微笑着补上一句:“其实人戴眼镜,会显得很有气质的。若不是本身有眼病戴不了眼镜太久,我也会喜欢戴眼镜的。”
这时她便会收获对方的一个欣喜的表情。对方高兴了,她也便完成了她的任务——
讨人欢心。这是她必须的,永远地必须的。
人就做必须做的事吧。一如她不可能做出不必的招人讨厌的事情,不必让人厌恶。
这是天赋吧,还是诅咒,大概?
早读铃声响起,接下来的工作需要更加充分的耐心。翻开课本,以最好听、最柔缓的声调,跟着大家的声音相和一致,千万不要显眼。不然会遭白眼的。读起来要不快不慢,并牌戒备之中。万一读书声突然停下,自己也必须说停就停。绝不能拖泥带水、让声音突显出来,这样遭人白眼不说,还会显得自己很蠢。也可是一个聪明的女孩。
自由朗读时间,采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读一篇最重要的课文。不读不行,人家会说你懒。大声读也不行,打断了别人的读书思路,人家准怨你。最好的办法便是轻声读,而且必须读最重要那篇,因为这样不惹人注目。你要读散文,人家准说你装。
这时老师来了,下发默写试卷。正襟危坐,以避作弊之嫌。字迹须清秀端正,一方面让改卷老师赏心悦目,一方面让两侧同学方便抄她的答案。两侧同学无法怨她袖手旁观,老师无法怨她不讲诚信。一举两得。于她何乐而不为。
终于交卷了。最后一排同学开始向前收。
她早早已经把卷子写好了。毕竟如果没写完要人家来催,人家心里肯定烦啊。恰逢今天这哥们儿是个老不正经的王儿,收她卷的嬉皮笑脸地问:“哟,香园姐,空了多少个啊?”
这时回答“忘记了”会很伤人面子,直说“全写了”会得罪不如自己的人。说谎也不好,卷子就在他手上,被拆穿更麻烦。她栗色眼珠转了一下,然后摆出了招牌笑容:“哦,这个嘛……写是写了,也不知能碰对多少?”
“谦虚什么,谁不知你默写回回满分?”传来一个女生不屑的声音。心头略微一紧。危机来了吗。
“哪有,我也常不及格的。老师不提,你们就不知道。”她还是那样和气地笑着。
她笑笑,紧张感稍微松驰下来——闭上眼睛代表心不在焉。这女生并没把话往心里去。只要不记恨便好,点到即止。
“香园,默写感觉怎么样?可有难度没有?”
“香园姐怎么可能觉得有难度嘛,人家默写小公主!”
“传授点秘诀吧,香园姐……”
她一瞥眼,看到周围上来的一圈同学。像她这么善于察言观色,人缘自然是极佳的。这种时候,她只有用嫣然的微笑搪塞:“卷子刚才收上去呢,你们是未卜先知吗?”
“这都成定理了是吧!”有人用力拍了拍她的肩。拍肩是传达友谊之情。她嘴角再次扬起。
“要真如此,我早去申请专利了。‘香园定理’。”她含笑搡开对方——当然,动作是极轻的。把人弄疼可不是闹着玩的了。
众人笑。这笑声于她自是格外舒心。
早读下课铃响,她轻缓地起身,小心避免挤到任何人地,离开座位处10厘米。众人皆用询问的目光望她。她离开前向来是要有所表示的。
“去一下洗手间,先失陪了。”
她仍是笑着。表情、声音、动作,完美无瑕。
然后她出去了。连背影都是完美的。那一瞬间,全场为之一静。接着,每一个人的眼眸,都涌现出了惊羡的火花与赞叹。
而她不过是一个演员而已。无人致礼。
上课时间,以最令人悦目的姿态坐好,用黑、蓝两种颜色的笔,在笔记本上极富条理地做好笔记。颜色不能太多,会令人眼花缭乱;不能只用一种颜色,会令人心情压抑。黑与蓝的搭配为最佳。字迹清丽,格式缜密,这样就会令借笔记看的同学对它爱不释手了。这在人情分上是会加分的。她算得很清楚。
在笔记本右下方标上页码。在笔记本第一页处写好目录。这一切于她自己都没有必要。她为的是别人——的人情分。
“香园,借一下笔记本……好吗?”
哦,“猎物”来了。她撇了撇秀美的红唇,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紧接着她拿起笔记本,双手——注意双手并用——将笔记递送到“猎物”的面前,展露一个清清浅浅笑容:“当然可以。以后如果我不在座位上,自己拿去也行。“
“谢谢……”对方诧异地笑着,脸颊泛起了殷红的红晕。
你可能没意识到吧,你已经成了我的“猎物”。她一抹唇角,双眼隐隐闪烁出讽刺的光芒。
以后我们间的纠葛,将如何发展呢?
亲爱的猎物,我将拭目以待。
饮水机处已经排起了长龙。打水在她看来也颇有讲究。很简单,排队,万万不可插队。轮到自己时,动作必须迅捷,手要把水瓶端稳,否则把水倒在别人身上就不好了。另外动作要快,不能拖拉,后面排除的人群将不耐烦迁怒于自己的话可就前功尽弃了。打完水,立刻闪身一边,冲身后的那个人嫣然一笑。一方面,提示他自己已经打完,另一方面,抚慰他内心的焦躁。然后,匆匆回到座位上,坐好。开始作看书状。
有时候,排队过程中,也会遇上不识相的“
香园姐,帮我打个水吧?”随说随将水瓶递来。
这种时候只有自认倒霉,含笑接过水瓶之后连排两次队。一次只能打一瓶水,打两瓶及以上,后面的人立刻就会不耐烦起来。为这种事情得罪人多划不来,还是稳妥些好。那些个一点也不圆滑世故的直肠子他们,总要给她添乱。
打完水,把杯子拭干,放回书包。放桌子上太危险,被人打翻,水会溅到别人身上,别人肯定是抱怨多于道歉的。想喝时候才拿出来,且动作姿态需优雅,让人看了舒服。乱灌一气弄得满地都是水那种绝对最讨人嫌。她才不要做那种讨人嫌的人。
打开书,作出在看的样子。不能跟班上尖子生一样面色凝重,必须带一抹微笑,作出闲散的表情。这样是最让人有亲切感的。尖子生的呆板总是令人反感,而她想要的效果是显得亲和。这便是最佳效果。
课间十分钟就这样慢悠悠过去了。
“嗳,香园,我笔掉了,帮忙捡一下。”前后左右,总会有麻烦的家伙对她这样说道。
这是拾取人情的大好机会。
立即毫不犹豫地弯下腰去,快速地拾起笔。动作必须快,太拖拉只能叫人着急。然后抽取纸巾两三张,拭净对方的笔。别人看在眼里,心中绝对已经涕零一片了。这人情账便又赚了一笔。
将笔用双手递过去,露出一个关切的笑容:“快试着写写,看看断水了没有?”
对方定会道谢着接过笔,在纸上快涂写几笔。在这个过程中,她会一直冲对方投以关切的目光,以显现自己对于这支笔命运的重视。
如果笔没有断水,她就微笑着表示庆贺:“看来没事,太好了。”
如果笔断水了,当然要做出遗憾的表情:“果然还是摔坏了吗……好可惜,挺好看一支笔。要不,你用我的吧?”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眼角迅速瞥一眼对方的表情。如果瞳孔放大,目光恳切,则立即用余光瞄一眼对方摔坏的笔是什么颜色、什么规格、什么形状,立刻在笔盒中寻找最边近似的一支,双手递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只有这样的了,不要介意。不合意再跟我说,好吗?”
对方千恩万谢地接过,任务就基本完成了。以她敏锐之至的洞察力,对方用什么样的笔,根本不在话下。除非故意找荏,不可能有人会“不合意”。
也有些时候,对方表情漠然,目光冷淡,瞳孔不张反缩,这种时候就说明对方不需要帮助。这种时候,她可不会自讨没趣。她会浅吟吟地笑着,等待终于开口了。
“不用了,谢谢。”对方终于开口了。
“不用了,谢谢。”对方终于开口了。
“这样啊……”嫣然一笑,背过身去。切忌多话,多话最讨人嫌。
就是这么出类拔萃的洞察力。她向来引以为豪。
有了它,自己就绝对不会输——无论是任何时候,任何方面。
因此,自己是离不开它的。永远永远,离不开。
当然。她也不想离开。
转眼到了午休。午饭是跟阿甜一起吃的。阿甜总是热情过度,殷切到连她都难以推托,便只得从了。但整个过程提心吊胆,因为阿甜是个极不懂察言观色的家伙,还得她来打圆场。比如阻止阿甜蹿入打饭队伍中乱插熟人的队。比如提醒阿甜点菜时候不要东想西想。比如警告阿甜吃饭时候不要发出狼吞虎咽的声音。最后,还得帮阿甜把一片狼藉的饭桌收拾干净。还真挺忙的。
不过,这倒不是因为她有多么好心,怕阿甜受人白眼,或是出于公德心什么。友情。同情心。公德心。于她都不过是多余。
她只是害怕别人的抱怨不知不觉间会转移到她身上,仅此而已。
“没想到,要做一个跟香园一样的万人迷这么难啊!以后会慢慢改的啦。香园以后,也要多多指教我啊!”出了食堂,阿甜一脸崇拜地望着她。
“没有啦,我也只是习惯而已,你也可以做好你自己啊。”浅浅微笑着,心里却满是不屑鄙夷。
你这种单细胞白痴,也配与我相比吗?
简直是羞辱我的情商。真晦气。她在心中如是想道。
午休有午休的规矩。回到宿舍,第一件事,自然是热情友好地与已经回来的室友打招呼。“泽娟没和你在一起吗?”因只看到若雯,为表亲切,捎带着问道。
“没有,她今天与朋友出去了。”若雯轻描淡写,并不显得特别挂心。
“这么晚还不回来?”阿甜又多嘴多舌地插了一句。
“嗯。”若雯点点头,没作解释,也没说猜想。若雯生性沉默寡言,能省话就省话,你不问她不答。为此她的人缘不是很好。除了泽婷和她,鲜少有人与若雯搭话。又是一个失败者。
不过,失败得来没有阿甜那么碍事。算是个讨喜的失败者。
与舍友打完招呼之后,先刷洗一下水池。把水池刷得白净闪亮,对印象分与人情分的提升都相当有作用。刷洗过程中,如果有舍友出来阳台的话,迅速予以一瞥,观测对方目光的落脚点——落脚点在浴室,则不必理会;在自己身上,则回以亲切的一笑;在水池上,那就必须停止手中动作,紧张地退却一旁,极尽关切地问:“你要用吗?”
“不不,你先刷吧。”对方定会这般回复她。
再推让下去反而会很麻烦,两方都下不了台。所以这时必须充满歉意地一笑:“就快好了,稍等一会儿。”然后神速干完剩下的活,刷子摆回原处,人给退到一边,浅浅地笑,做一个“这边请”的手势:“请用吧!干干净净的,别让你舍不得用才好。”
对方肯定大笑起来:“对啊,完全舍不得用!”
然后,对方就可以在舒畅的心情之下,使用干干净净的水池了。这样于她,便是大功告成。
午睡也有讲究,但相比先前的程序,午睡要简单得多。就三个字——不要动。一动也不能动。翻身动作须轻缓,不可发出声响。切忌中间起来上厕所或寻找物件,这最招人嫌。因此睡前须将一切办妥,躺后便不能再动。不过这个过程中,如有人敲门,或阳台门被风刮开之类必须有人下床解决的事情,自己必须立刻下床,省却舍友们下床的功夫。这对人情分的捕捞至关重要。
睡醒后工序与早上大体相同。但无须再打扫。打扫太多会被说装。伺机将她们几人唤醒即可。当然,方式需要很好地把握。不能像阿甜那种单细胞生物,要圆滑。
临走前东西拿好。不能丢三忘四——当心印象分。
走时把门轻轻带上即可。午睡任务,完成。
下午上课的注意事项与上午大体相同。因下午天气炎热,发现有同学额头渗出汗珠的,主动递纸巾,满脸亲切的笑意。对于午觉没睡好、显得朦胧疲倦的同学,关切地目前询问是否需要绿茶或薄荷。不论对方回答是或否,遵从对方的意愿,不可强求。
接下来的大多数时候都只需重复上午的注意事项即可。这对她而言,难度并不很高。
然而。晚上的晚自修,才有真正意义上的难度。下午一晃而过,晚修伴着夜色,静悄悄光临了校园。
晚自修最重要的,便是静。然而,晚修的静,相较于午休的静而言,难度要高得多。午休只需安静睡觉即可,晚修则不同。晚修必须是要有动有作的:运笔、翻书、查找资料、背书,替换笔芯等等。如此多的事情,想不发出任何声音是极困难的。但想保住万人迷的名号的话,她必须做到这一点。运笔翻书需轻。查找资料时用指尖翻找,留神不让纸页间发生摩擦。背书时切忌念出声来,要管好嘴。替换笔芯时切不可神游,因为如笔芯不慎滑落,则不仅计嫌,还会被前后座捞取到一笔人情债。她是绝不愿欠任何人人情的——别人肯乖乖欠着她,便是极好。
这些都做到后,还会不时有“挑战者”出现,这种“挑战者”来自于前后桌——
“香园。教我这道题好不好。”
轻声询问,却令人异常困扰。回答吧,肯定会打扰到旁边同学从而遭到白眼;不回答呢,又会得罪这些“挑战者”本身,真是名副其实的“挑战者”。
当然,她还是有办法应对的。从书包中抽出早已准备好的A4纸,将解题过程详尽地写在纸上,然后递去。整个过程悄无声息,绝不能马虎,放出丝毫的声音来。这样便可两全了。
但是,即便她如此圆滑地处理,也总有一些特别难缠的“挑战者”会使出更加可憎可恨的招式来坏她好事。比如,万恶炒赦的传纸条!
传纸条是最讨人嫌的,因为它将打搅到每一位将纸条经手的同学。收到纸条以后,无论回还是不回都那样令人气恼。简直是故意的——不过,还好也难不倒她。传纸条的人一般情况下,都会往她的方向张望。只需无声微笑,对其打手势即可。如果对方是在问题目的话,先打个“下课再说”的手势——一般指一指时钟即可——下课后再主动去找对方。如此这般,总算可以两全。
晚修一般尽量不要下位,下位就注意脚下,千万不可碰到任何东西,发出任何声响——得罪同学不说,得罪老师就更麻烦了。
桌面保持整洁,可避弄掉东西的风险。
然后。安静学习的同时注意声响,晚修便可以了。万人迷的一天,就这样进入尾声。
晚修结束后,早早起身回宿舍。留下来学习太久,被当成书呆子是会很麻烦的。先回宿舍,把灯打开——大多数女孩子都会怕黑的。她是不怕。她相信,连恶灵都无法看她不顺眼。
将柜门上的蝴蝶结解开,打开柜门,将今晚要用的东西全部拿出。频繁开关柜门发出“嘎吱”声是十分令人不快的。拿出来的东西整齐的放在自带的不桌子上。放床上显得没教养,放阳台占地方太多。她必须兼顾自己的形象与品格——当然兼顾外在即可。
收拾好日用品以后,迅速沐浴、洗漱、清洗衣物,与舍友错开干这些事情的时间,否则又要发生空间抢夺战,说不定会闹出不和谐来。沐浴后注意把衣物拿好,把喷洒器归位,把窗打开通气;洗漱完毕后,注意清洗牙膏残余,水杯摆放整齐,毛巾挂好展平;清洗衣物后尽力将衣物拧干,挂到水池上方的位置,以免滴落的水珠弄湿舍友的头发。三道程序的后续工作处理完后,便可以坐在床沿,静待几位舍友的回归了。
“天呐香园,你又回来这么早!”阿甜推门进来,仍是大呼小叫大惊小怪的。
“闲得没事,当然便回来了嘛。”嫣然一笑,完全是一副置身事外、风轻云淡的神情。一点也看不出来,她刚刚才完成如此工序。
“香园回来得一向早啊,哪像若雯,每次都在外边瞎晃悠,晃到熄灯才回来,真受不了她。”泽婷带上门,淡淡地撇了撇嘴。
若雯那孩子,也够傻的了。她漠然地想道。熄灯后才回来,不仅让人把握不定上锁房门的时间,还容易吓到比较胆小的舍友,可以说是顶不明智的做法。连这点都不懂吗。实在很可怜啊,人际场上的失败者。
对于若雯这种不碍事的失败者,她多少寄予了一些同情。对阿甜那种烦人精则另当别论。
接下来,她要维持这个姿势坐在床沿,直到若雯归来为止。太早睡觉不好,会带给舍友们心理上的压力,兴许会让舍友们不敢聊天的,拿一本书压在膝盖上,淡然地阅读。态度必须清淡随意,太过于刻意的话,也易令人心生不快。以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时时留意为最佳。
过了熄灯时间,若雯归来以后,关上台灯,躺在床上,不再发生任何多余的响动。期间如果有人问“睡了吗”这样的问题,轻轻地“嗯”一声。这样既不显得疏离,又不令人嫌恶。
到有舍友开始打鼾的时候,方可翻身,小有动作。但动作幅度也必须细微,以不把舍友惊醒为佳。
确定全员入眠后,方可入眠。
万人迷的一天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