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很喜欢“跨”这个字,仿佛暗含勇气,足够我抵御草尖上肥胖的青虫。直到有人说,跨得过去的都不叫坎,我惊觉,“跨”似乎并不是包裹我的淡青色温暖蛋壳,它不是长在我骨子里的勇敢,而是教条式的真理,像游戏刚刚开始时叮叮咚咚弹出的指令。
到底要趟过多少河流,跨过多少山川,才会懂得旅行的意义。陈绮贞在旅行的意义里说:“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
这个星期回家,不需要太多理由,棉被里的一个好觉和衣服上洗衣粉的味道抵消了旅途跋涉。到家已是很深的夜,一瓣一瓣地剥柚子,完全慢条斯理地吃。我笑老妈葡萄柚和红心柚是完全不同的品种,耐心听她没有条理的解释,想到这时候的我如果在学校,应该赶着有热水的最后五分钟匆匆洗漱,发尾湿漉漉的,等待着所有房间同一时间归于黑暗带来的那份踏实。世界末日前的气定神闲与兵荒马乱,是同等的安稳。她说我昨天包了一天的饺子,荠菜馅的,我说我一餐还是七个吃不了一冰箱。她说你以后别涂口红了,我说这样我看上去气色多好要不你给我买个好的,她说好。柚子水足,汁液溅到嘴角,敲击键盘的手指冰凉,我却想唱热情的沙漠,在这深秋的天气。龙应台在目送里说过,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母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这句话是被用滥了的,可我不禁老调重弹。上午去火车站的时候有这样一幕。老妈说要送我进站,我笑她没坐过火车吗不懂规矩,她偏执地说万一可以呢。在检票员严肃地制止下,我走远了,没有回头,因为不敢,太阳很好,热热地洒在眼睑上,恰巧晒干眼里氤氲的那点水汽。
我突然觉得,有些事情总得自己去跨,比如生老病死目送离别,就像为了赶周一的早自修我必须得起床无论我想不想,早点迟点的问题。说到底谁都是独立的个体,不可能被别的谁永远陪伴安乐无虞。生命就是一场修行,一盏苦酒好过一杯白水,正因为跨过去这个勇敢的动作,修行才有了修行的意义。
关于文字。我已经很久没写东西了,很多细碎的思绪被埋进河床厚厚的淤泥里暗无天日,想写点什么纪念我苦逼高中生活的念头也被掖进一沓沓白花花试卷的角落里,于是挂科,暗恋,失恋都仍然长在我的藤蔓上没有开花结果,可是写出来会很厉害,昭告天下我是个有故事的女同学。这个理想毁于懒癌和拖延症,幸好我习惯用没有时间为自己开脱。
想起初中的时候,我有个很赏识我的语文老师,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把写东西当成种虚荣的资本,每次名字被念出来的时候有种我遗世孤立而独眠的错觉。然后就走了弯路,整篇整篇辞藻华丽地堆砌,伤春悲秋一副全世界我最有思想别人都是傻逼的样子。我忘了写作不是为了炫技或附庸风雅,而是为了去抒发去表达。我不会表达。人都会表达。我不是人。这个认知使我害怕。杨绛先生说想得太多是因为读书太少,我一直觉得有些想法只有自己有,却在不同的书里见到似曾相识的轮廓,说到底还是我太浅薄,有些在我看来无法可描述的想法竟是别人笔下引起共鸣的钥匙,说明我并不是一个太特别的人。闻一多说写作是带着镣铐跳舞。维特根斯坦说我贴在地面步行,不在云端跳舞。他们都是有点规矩有点作家职业操守的人,不会乱写,我觉得这些话适用于考场作文,却不适用于我在写的这一刻。以我之拙见,考场作文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谋杀,而现在,是把纷乱的字符投进自动贩卖机里,晃出一瓶夏日的冷饮。用小四的话来说,这时候我幸福得像个小乞丐。
我是怎么跨过挤不出时间的坎的?就让自己忙起来,报校报报电台编辑,把写作当成任务,把虚荣心当作催化剂,努力让自己做到最好。我又是怎么跨过不会表达的坎的?就是相信只有我能写好,粗暴却直接,至少对我,很受用。
跨过春风十里,愿我不负时光,亦不负你。
文章作者:陈玟州 编辑者:黄田心 王楠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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