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列通往目的地的列车,启动在六点一刻的清晨。
老刘是个喜爱摇滚的闷骚青年,前几年成家立业如今有个眼睛犹如混血的帅气儿子,因为生性逗逼属性中二我们一伙人都管他叫二哥,我跟二哥是患难兄弟,高中同窗大学同寝,细说起来我这大学生涯也全都是因着二哥才能这么绚丽多彩轰轰烈烈。
我和二哥都是高中时候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趴在课桌上跟周公下棋的那一号人,睡久了不舒服,二哥托他那个心灵手巧的女朋友给我俩一人做了一个小枕头,班主任上课的时候垫在屁股底下,其他老师上课的时候拿出来垫在脑袋底下,有次上政治课老师从后门进来抽走了正在睡觉的二哥的枕头,脸一下子贴在桌子上的二哥硬生生被惊醒了,我正一副小人的幸灾乐祸的表情准备看他犯怂的时候,这厮怒了,他一个猛子从板凳上弹起来从老师手里拽过了枕头然后继续趴下睡,当时我愣在座位上看着政治老师的那双小眼睛在短短两秒内瞪成了牛铃铛。
我问二哥,你哪里来的那么大胆子。
二哥说,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是上学的命怕什么无关紧要。
那时候听到这句话的我只当做他逞逞英雄吹吹牛逼为自己睡懵了这件事开脱罢了,谁也没曾想连高考都放弃了的我们最后都去了青岛海洋大学,在那里做了三年的舍友,到现在是同在一个城市可以常常往来的生死兄弟。
为了一个姑娘。
高二下学期小雅转学到我们班,她背了书包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和二哥看着她阳光下灿烂的笑容还有那对儿可爱的梨涡看傻了眼,二哥一边吞咽口水一边用胳膊肘撞撞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轻声说了句,好正啊。从经验来说,看起来比较正的女生学习成绩都比较好,第一次段考成绩出来的时候,看到排名前三的小雅名字高高在上,我们俩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笑。
二哥说了,他现在有了新的想法,他说他想好好学习。
我从枕头上抬起脑袋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在他那副我没开玩笑的表情压迫之下,悄悄坐直了身体。我说你丫没事儿吧。
小雅跟我们一样,都是通校生,她有一辆亮黄色的迷你电动车,常常停在教学楼下西边靠近食堂的那块停车区,自打我们摸清了这一规律就开始每天早起来学校的这个停车区制造偶遇,我看着大冬天里冻得牙齿打仗的二哥,小脸儿傻白,一米九二的傻大个儿杵在停车棚里可怜的很,我说长点心吧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该干嘛干嘛去吧啊。
他回过头来气冲冲的吼了句,走着瞧。硬生生的语气都冻结在寒冬的呵气里,只剩下二哥上下牙碰撞的咯噔声。天还没大亮,青青紫紫的带着寒气儿,停车棚里陆陆续续有人进来,我和二哥伸长了脖子开始人肉搜索。说实话,那时候上学的女生清一色的沙宣发,眼镜一戴口罩一围全都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们通常是分工,我盯车子他认脸。
二哥手里总是拎着一份热气腾腾的早餐,每次陪他等人又冷又饿想吃个包子的时候他总是一脸杀气的看着我,我在心里骂了一万个滚犊子,要不是老子陪你在这受冷受冻的你指不定坚持几天呢。更何况那时候常常遇到他那个心灵手巧的前任,每当这时候我脸上都觉得很挂不住,但我忽略了神一般存在的二哥众当凌绝顶的情商,他俩打招呼的时候,旁边那个身高一米九二的大个子仍然很温柔的对小姑娘讲话,俩人真正结束的时候出去吃了顿散伙饭,聊得透彻明白,二哥说,我们还是朋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你尽管说,有人欺负你我也绝对饶不了他。
可是那个总是来教室给二哥送早餐的姑娘看了看二哥手里的豆沙包的时候,还是捂着嘴巴匆匆离开了,跟这傻大个儿在一起久了就总是忽视他身上一些闪光点,比如人讲义气还长了一张好脸,常常有小姑娘围了教室门口看,各种情书各种告白各种约电影,那时候二哥的前任也还是一群追求者中的一员,各种围追堵截又各种羞涩扭捏,每次都是见了我们两个之后就红着一张小脸说不出话来,眼睛里永远都是亮亮的。
二哥最后跟她在一起了。
名草有主后的二哥把那些喜欢他的女同学都打发走了,他就是这么讲义气,办事干净利落,他说,在一起就在一起了还跟别人暧昧不清算是怎么回事,真难看。就跟他讲义上所有大题的答案都是“不会”两个字一样。
我再也没用那个柔软舒服的小枕头。二哥也是。
那个高冷且油盐不进的二哥现在每天都屁颠屁颠地趴在小雅的桌子旁边问问题,他上课再也不瞌睡,桌子上除了清凉油就是超级酸爽的糖果,那年期末我和二哥的成绩都突飞猛进了一个层次,春节那天二哥打电话来给我拜年的时候跟我说小雅发短信跟他告白了。
我说,行啊你,双喜临门啊。
电话那边什么都没说,只是嘿嘿嘿地笑。
后来我们上课,二哥又拖他漂亮的小雅一人给我们制定了一个学习计划表,贴在课桌上对着复习,我每次看到这张纸心里都觉得有些别扭,二哥就是这样,不拘小节,很多事情在他的世界观里都不值一提,他的个人信仰和个人情怀很严重,喜欢的就努力争取,哪怕硬生生要他退一层皮换个样子,不喜欢了绝不拖泥带水,各自为安。我一直庆幸能遇到这样一个朋友,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目标明确到让人觉得城府超级深,但他很实在,我们一起考上大学的时候,他说,你跟着我吧,我们一起创业。
我一直觉得所谓人生的转变都是那些一件一件的细小的平常,内心毫无波澜地作出选择,然而在多年之后的每一次回头,都会觉得,那些当时看起来稀松平常的事情,在现在看来都是些多么激烈的,具有特殊意义的转折。
二哥在他和小雅的婚礼上说,在没遇到她之前,他觉得应付过高中三年给家里一个交代之后就能白手起家开始创业,但是在遇到她之后,他觉得自己的梦想还应该有这么一个姑娘,要有这么一个姑娘就要有与之相及的实力和能力,于是努力让自己变更好,他说真的真的很感谢上天赐予他这样一个小雅,让他在十七岁那一年做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成就了现在的自己。
我在台下听的热泪盈眶。
从刚进大学里一点点向学长学姐取经问路,到现在有了属于我们自己公司和家庭,感觉弹指一挥间,而在这其中的每一次决定每一次放手一搏,都在默默限定如今的人生轨迹,我看着台上聚光灯下的二哥和小雅,突然想起那个大雪纷飞的春节,小雅发给我一条短信说,我跟二哥表白了,我跟他说,向你预约春天的爱情。
二哥把结婚戒指戴在小雅手上深情款款地说,你来的时候春天刚到,风景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