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在手里的暖水瓶总有冷掉的时候,所以拼命磨练自己成为光源。
L堵着鼻子在大雪纷飞的寒夜里给我打来电话,一边哆嗦一边唏嘘着,你说兄弟我跟她分开都一年了,怎么还时不时想起她。通过光纤传来的牙齿打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弄得正在赶任务的我心里很不舒服,皱了眉头回了句,谁叫你大爷的没出息。
对呀,谁叫你没出息。
那些年骑了电动车淋着雨冒着雪也往山上冲的L和我,一边大声讨论着刚刚结束的考试试题,一边疯了一样的想要忘记,三点一线的生活就像是硬生生刻坏在玉石上的裂痕狰狞丑陋,L淋着雨雪回过头来在车辆来往的道路上冲我大喊,“这日子就他妈的快过去了。”雨水打湿他短短的头发,零星贴在额上显得很滑稽,至今我回想起这一幕都不知道这句话到底应不应该用感叹语气。彼此相似的人总能在高中迅速打成一片,我和L就是打成了一片任谁都拉不开的人。
而真正成为朋友是在处理我们两个打斗事件的级部主任办公室里。高二那年的冬天比任何时候来的都早,班主任站在办公桌旁一脸杀气地盯着我们两个,伸手指了指又摇摇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级部主任说你们两个别在实验班呆着了,为了什么事啊打架打到校长室门口,嫌不嫌丢人!
我看了看班主任一脸铁青色,知道这次是果断利落的从实验尖子班滚出去了。真的是,说滚就滚再也滚不回来了。而站在一边的L却突然笑了出来,说了一声,正好。所有人把诧异的目光转向他的时候,他一脸兴奋地问,老师,我能不能去XX班学习。
有些人的脸皮真的是比城墙拐角还要厚。
我低着头被班主任训了一番话,然后压抑着强烈的好奇心来到了L桌前,当所有人都心情沉重精神紧张的以为我们又要一决高下的时候,我拿起L的笔记本翻了几页,然后莫名其妙的笑了。
风华正茂的L有个小巧伶俐的女朋友在XX班,学习中等,但是长的漂亮,我在那个笔记本上看到对方名字的时候就在心里肯定了这一点,因为那个姑娘我也认识,她和我是青梅竹马的发小。
这个世界真他妈的小。
我跟L顺理成章一起被安排到了同一个班,只是那里没有我漂亮的发小也没有让我心之神往的美女英语老师,我和L第一次成为同桌,刚一坐下两个人同时哈哈大笑。L和我绝对不是那种调皮捣蛋的坏学生,我们在确保自己的成绩不落在前三名之后的情况下,会像所有自以为很聪明的男生一样,有着狂放无畏的性格和不服管教的倔强。
我爸管我这火爆脾气为“好生事端”,每每捅了什么篓子都仗着自己的成绩没被教训死,直到我再次因为恶性事件被踢出实验班这件事传到他的耳朵里,压抑已久的怒火犹如坏掉的消防栓,他让我尝了尝什么是自作自受的味道。他向来不问争执的原因,像每个文化人那样秉承着道家思想一味分析我自身的不足和错误,于是我在寒冷的冬天里扫了一天的雪,一边思考人生一边骂娘。
L的父母都是文质彬彬的教育工作者,他偏偏生来就有一种雅痞混混的味道,我在他国防生抽时间回来相聚的时候终于承认他还是当当兵比较好,没有时间开黑也没有时间看电影,我们在放学的路上一边唱歌一边讨论数学最后一道题的结果,纠结物理的带电离子到底是带了多少正负电荷,但是从来没有谈论过跟我跟他都有联系的漂亮发小。
高二结业考试终于让我们都回归了实验班,在紧张的高三变态实验班里饱受老师和讲义的璀璨,终日埋身于题海早已把其他抛到了九霄云外,我爸总在我托着一副疲惫不堪的骨头打开家门的时候对我露出会心的微笑。一种“儿子终于走上正轨”的欣慰样子。
L会在放学的时候等我一起回家,但这也是偶尔的情况。我们在冰天雪地的路上撑开两腿防止电动车在冰上摔倒,聊天全是无关紧要。好像那时候所有的艰难和压抑都变成了沉重的冰坨压在胸膛上,吸取身上的温度释放出物理变化产生的白气,嘶嘶啦啦的声响。
整个高三一年我都安分守己,早出晚归活的像狗一样,我发誓我爸脸上的微笑绝对是这辈子最让人难以忘怀的温暖,狼吞虎咽吃完早餐装进水杯满满的雀巢咖啡,踏上电动车迎着凛冽的寒风刀割一样划在脸上。
那些个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日子。骑着电动车在路上浪里个浪里个浪。
后来大家上了大学有了各自的方向,漂亮的发小变得更加漂亮,我们在一家地道的土菜馆吃送行饭,那时候说的很地道,一口一个“饯行”,L喝多了大着舌头只会呵呵呵傻笑。他撑着脑袋敲着桌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他说我们是一辈子的兄弟啊,一辈子,知道你要走走了就不回来了,但是有事别忘了自家兄弟,大家都一样。
我嬉笑着点头答应,一边给他倒水一边让他多喝点,他刚举起杯子就怒气冲冲地骂,你大爷烫死我不成。
大学里偶尔联系,我跟L打趣说已经给他和发小准备好了一笔份子钱,到时候见面我一定很有面子地甩在你脸上,竟然把我那么要好那么美丽的青梅竹马套到手了,你可得给我小心点千万不能欺负她。可在一个天气不太明朗的日子里,也像今天这样,我一边对着电脑设计图纸一边接到L烦死人不偿命的电话。他说,我们分手了,笑起来干干的带着哭腔。
是什么给了你强硬的铠甲,又是什么成了你这辈子最要命的软肋。
我说总有很多东西是不能完美的,正因为这样你才更要努力去配的上比这更好的。他骂你竟然觉得你发小不够好,我只能无力笑笑,我说现在我强压着要撕了你的念头好心安慰你,你他妈千万别给脸不要脸自找麻烦。我说你还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吗?L一本正经的说,你不会要飞过来跟我干一架吧?
对话突然中断,好像喉咙里进了沙子般干涩。
许久L说了一句话,他说我不是不知道那次你为什么来找我打架,你也喜欢她我知道。我尴尬的笑了笑,停了手里的任务跑到阳台点了根烟,月亮很圆很亮,这个季节凛冽的风总能让人透心凉,我说,觉得你和她在一起挺好的,所以放下了一切只为交你这个朋友,只是现在出现了这样那样的情况,你真是没出息,亏我那么看好你。我说心心念念的东西总要消耗太多精力,顺其自然是最好的对待方式,因为知道握在手里的暖水瓶总会冷掉,相互作用力总是有截然不同的方向,带电粒子总要找到自己的平衡,这些你都懂,所以不要依靠外力支撑精神世界,要变成自己的太阳。
2014年的冬天你来到我所在的城市,一下飞机就跟我说,嘿,兄弟,我觉得我痊愈了。2015年即将过去的时候你又打来电话说,为什么我觉得还是忘不掉她,我那个漂亮的精光闪耀的发小还是我的发小,那个雅痞的你却变成了现在这样仪表堂堂,我找不出任何理由解释你现在的状态,只希望你能像过去那样拿得起放得下,做自己想做的,争自己想要的。
你得成为光源,你得成为太阳。
给我的朋友,走你自己的路,哪怕再见你只能喝着西北风谈谈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