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秋天很美。
湛蓝的天，一望无际地，漂浮在我们的头顶，偶尔的秋风吹来，那是还有十月的秋馈赠于我们的无尽的微凉的诗意。还有金色的麦浪呀，压满枝头的柿子呀，一路铺满的金黄金黄的银杏叶呀，人们脸上藏匿不住的丰收的欢悦呀……多么地美，美得让人心醉。我知道，我们在愉悦的忙碌后期待着一个安逸的年。
“二姑娘，今天采菊花，去不去？”
“嗯？采什么菊花？”
“哎呀，就大雾顶那边的小野菊咯。都开了，都开了。我们出去耍耍嘛，你整天闷在家里看书不烦哦？……”
说话的是小牛哥，生在农村，无缘读书，打从五岁起，在别人应该高高兴兴背着书包上学的时候，他就练习着跟在一头牛后面跑，当起了“放牛郎”。我比小牛哥幸福，因为我做着很多同龄的小伙伴都歆羡的事——念书。“读书是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我深信着这句话。所以，对于小牛哥，心里总是有种莫名的同情，特别是在看到他温暖的笑容，还有那被阳光晒得黝黑黝黑的皮肤时……我不知道温暖的笑容能否经受得起岁月的刀刻，我不知道那从年少便紧跟着他的黝黑黝黑的皮肤，是不是就会一辈子。我的同情很自私——这是我年长后才懂得的。在别人身上得到了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是否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同情别人的遭遇和生活了。
我们去采菊了。带着对小牛哥的同情，我想陪伴他。
“哎，二姑娘，你们家今年的稻谷收了多少呀？”
“我不知道，我没管这些。”
“哎呀，你总是这样，对家里的事情不闻不问。这可是大事呢。家里够不够饭吃，会不会饿肚子，这还不是大事啊。民以食为天。”
我是从来不会关心这些的。用小牛哥的话讲，我是一个生活在云端的人，不知艰辛，不食五谷。不是不想懂，只是不愿意懂罢了。对于一个山里的孩子，谁会不懂时节，不懂庄稼和五谷？只是我厌恶把吃的喝的挂在嘴边，念在心里，从小就讨厌。外在物质的匮乏，让我在面对它们的时候，选择了一种近乎卑鄙地逃避。我沉浸在自己的书堆和对未来的向往里。
小牛哥再一次毫不忌讳地跟我谈起了维持吃喝的重要性。
“二姑娘，我说你呀！整天为高考烦闷。这对于我小牛哥来说都不是个事。还有那个什么大学，哎哟~还没我家的地瓜甜哩。”
“精神跟物质的东西怎么能够相比。”
“……”
小牛哥没话说了，我知道我这样说他就会没话说了，因为他不懂我说的是什么。我用一种卑劣的婉转打击了一颗纯朴的实在人的心：我厌恶别人谈论吃喝。我们的谈话终结在一种尴尬的气氛里。小牛哥还一个劲地对着我笑，黝黑的皮肤下绽放的是真诚的笑。
“哎！二姑娘，你看！那边的野菊花！”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是一片惊艳的美。
小野菊一朵挨着一朵，铺满了整个半山坡，是金黄的一地。深秋的山风有种刺骨的寒，我顺势裹紧了一下衣服。
“二姑娘，你穿我的，我骨子壮，不怕寒，嘿嘿~”
带我看尽世间的美，给我世间最恰时的温暖。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小野菊可是有奇效呢，我阿妈说了，可以降火名目。多采点，让你捎点去学校里……”
小野菊金黄，寒风中绽放。金黄是它的美，绽放是它的坚强。这是读书人口中的小野菊。在小牛哥眼里，小野菊就是有奇效呀，抵得过很多花钱才能买到的药。他是实在人。而我们，最多不过是爱说着空话的理想国人。
二姑娘和小牛哥生在同一个地方，呼吸着同一种空气，同样为生存而奋斗。只是命运在悄悄地走向不同的方向。
无论生活多么艰苦啊，愿我们都能成为有奇效又能顶住寒风的小野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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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作者：程美茵 编辑者：黄田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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