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独语。那些时年，我什么也没能看见。
赤贫的石头和沼皲的双脚。
没人爱我。但我随性地笃定，那是我的眷信，我漫长而温柔的的眷信。
多年后，你在咸涩的石脚旁清色消减，蚀浊的墙屋消去不见，白墙大瓦相替。你偶然瞥见他们劳作时愉兑的情绪，那是略带紧张的发力。
热盛与衰颓也妄想有交情。
-----记念渔家村落的【渔火宴】
海上。明绿的水，笨重机轮翻腾的粗气声。闷热地气力也无，我滚烫的脸面。旁边一个穿着发黄汗袖的渔夫粗声叮嘱道：“坐稳了。”我端详着外面，对面狭小的汽轮船舱里面堆满了人。我手捧有点发皱的橘皮，用力地闻吸着。橘皮奄倦着，耸拉着一截。
我忽而瞥见了来那发黑色硕大的石脚，白青的浪猛力地拍打着，紧皱的石面雕琢着坑洼，它可能感到疲倦了。我在一个皮肤黝黑的老渔夫的接替下，顺利地上了坡岸。我感到有点发昏，黄明的天光顶照着那青黑的如我一般的散客脸上。我定睛一看，是个裸露着不能自成体面的渔家村落。我慢慢地随着一群散客向前涌去，找了一个荫蔽处，才缓过来。一口内憋的粗气在胸腔里渐熄。食毕晚宵，我独个走，许是贪涎渔家村落的晚景。狭隘的长街，几只傲娇的野鸡独步昂前，海边划来一些咸涩的风潮，我深意地触觉到我干燥的喉咙像扯了一味腻嘴的糖。低矮的旧铺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海中盛产，斥满了一股咸郁的罩气。一箩箩的夹杂着粗呖盐嗑的青黑色的海带被渔村老妇干瘪皲裂的双手随意地晾在了竹黄杠子上，一裙带的瘪气。我细细想着带回家中一些也甚好，我触摸了那些哗啦着的海裙带，青黑的带背面分明有个晃晃的照影，我急忙地拉回了手，海裙带被吱啦一声掀开了，一个青白发色的老妪呆若木鸡地杵在那里，她显然是被我方才颤栗的举措惊斥住了。她又蠕动着大方嘴热情地招呼我，我走进她的陈旧的铺里，看见一对年轻人正在手脚麻利地剥着鲜嫩的虾壳，他们神情专注，眼前是整筐整筐的被剥皮余肉的虾。老妪笑道：“这虾要晒干才能食。”
我环顾四周，瞥见了那剥落的墙体，零零倒倒的货架旁摆满了日常锁物，上面无一例外地怖满了细腻的灰烬。我提买了海裙带，老妪招呼我坐下，在红黄木梁色的狭桌上奉上了一杯热气翻腾的大麦茶。老妪跟我娓娓道来，这以前是一个在江浙沿岸边的破落的荒石屿，后来她跟随嫁予丈夫后放弃了教书职业来往此荒地避战难，和稀疏的岛上渔落村户共谋生计。她说我那些年份里什么都没能看见，只是活络的咸水在岸边一击一击。岸边围转了石头。说罢，她从潮气的底柜里拿出了一块光滑的石头，她小心翼翼地几近深情地把石头捧在怀里，像环抱一个稚嫩的婴孩。老妪神情黯面地说，我年轻时，什么也没能看见，我只看见这些不起眼的石头，赤贫的石头。有一天，我兴许会离开这个贫瘠的荒岛，我想出去走。后来我抓到这个石头，我抚摸着它就像抚摸着我那颗躁动的心。慢慢地，我有了孩子，有了孩子就哪也不想去了。我只想呆在这里，我感觉到我们要想办法，能存活下去的办法。我的丈夫和其余的村户日日出海捕鱼，我挂念我丈夫安危时，我就焦急地抚摸着这块顽固的石头。久而久之，这块赤贫的石头慢慢地润滑了，它渐渐光滑有了润泽，我知道我的心也同这块坚硬的石头一样光滑了。
老妪又谈及，她的两个年轻的孩子，他们不愿意困在这个荒石屿上，他们急切地迫求要出海张望世面。老妪赞同他们这些年轻不单调的梦想，但又害怕他们不能侍从外面的世界。谈罢，老妪继续轻柔地抚摸着那块青白色的石头，瘪着嘴说谈到：“在这晃败的岛屿上，年轻的我一次一次地想离开，但后来情面和情分把我捆绑住了，我终究明白，人不是要逆势而行，而是要顺势而应。最初我们害怕这片陌生的海，我们没有经验也不敢去远的地方捕捞，但是最后我们没有妥协，勇敢地去追逐这个顺势而应的梦想。”我听完后，心领神会地恳首。我像是食完了一顿富丽堂皇的渔火宴。在这“宴会”上，我抬头一望那老妪，感觉到她有一种莫名的美，是风烛残年还侃侃而谈年轻是的艳羡所散透的美。
揖别老妪，我独自一人来到岸边，嗤鼻的咸味浓郁地弥开，我俯身携起一块同样赤贫的石头，张望抚摸。我的心也柔和了，倦怠的双脚踩踏的坑洼地也温柔了，天间弥生的满目星斗也温柔了。天和地都一并温柔了。我们都是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人，每一个鲜活的中国人都有一颗年轻蹦跳的心，他们这颗活蹦乱跳的心里装斥着一个又一个热烈的梦。那是欢畅富裕的中国梦。老妪的中国梦是“老有所依，顺势而应”；她的孩子的中国梦是“出去看看那外面的世界”，这些一个个稀有又共通的中国梦从江浙地区的荒岛边衍生，而后渐渐地涣漫开，整个江浙区就如同一颗年轻鲜活的心脏，这些中国梦就如同一个个血脉的节点，无数个江浙人的中国梦汇合成数只血脉直奔心脏处，他们组合成了一个拥有“大中国梦”的江浙地带，或然中国黄土地上每个大大小小的区域民族都是一颗颗鲜活的心，五十六颗拥有“大中国梦”的民族心交相回合，融升成整个广袤的中国。
你知道的，这个年迈而又拥有一颗鲜活的心的神奇国度，这个蹦跳着一个个“中国梦”的久远古国，将以屹立昂首的姿态伫立在世界的东方。每个中国人无论他是年轻气盛抑或年老色衰，无论康健或孱弱，无论富裕或贫穷，只要他们怀揣着中国梦，他们就是美丽的。 我继续抚摸着那块赤贫的石头，像朝夕间就能把它抚摸地圆滑。但原来，热盛与衰颓也会妄想有交情。可是，衰颓最终会被我的中国梦所打败，一塌糊涂，一塌糊涂。然后热盛袭之而来，就像那圆滑的石头，圆滑的石头。
（文/先锋通讯社桐乡记者 谢梦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