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生活

坠落

发布时间:2013-05-21

来源单位:浙江传媒学院

  她近来觉得很难入睡。

  每天日里她总处于混沌又疲惫的状态,慵懒且无所事事,她的存在与世界格格不入;而每到夜里,她便异常清醒,灵魂似脱离躯体那般轻快,她像是与黑夜融为一体。

  午夜钟声的声波已经消失在空气中许久,“现在大约是凌晨四点”,她心里有个声音。眉头因为长时间的紧促略有些酸痛,她轻轻用左手食指揉了揉眉头的褶皱处暗示自己放松。身后有纪目长久而均匀的呼吸声音,也许因为受寒感冒而有些浑浊,但依旧是轻轻的、细腻的呼吸。她尤生出一种羡慕,而这种羡慕又驱使她转过身拥抱住他温暖的身体。纪目嘟囔着抓抓头发侧身,无意却巧妙的躲开了这场拥抱。

  她叹口气,错失的怀抱让她更加清醒起来,她起身走到窗台上,轻轻拉开蓝色窗帘。窗外很干净,除了月光什么都没有。月光洒在她赤裸的身体上,泛着微微绿光,显出她细腻的皮肤和柔软的线条。突然有些记忆从身体里窜出来。

  多年前,当她还是个习惯笑成一朵花的小女生的时候,她和纪目相遇。那年高三,英文课的座位是老师根据学生水平层次临时安排的,课后自己课桌上画满的涂鸦,抽屉里灌满的零食味道让她无法忍受。她开始在课桌上刻下小小的警告,却在第二堂英文课意外收到了回复。一来二去,两个原本并不熟捻的少年有了小小的交集。缘浅源深,不知是否上天安排,之后的座位大调整竟然让他们同了桌。

  她记得当时她渐渐喜欢他衣服上的洗衣液香味,喜欢他午睡后被阳光照射的嘴唇,喜欢他谈及未来时那种迷茫却有担当的眼神。然后他们在一起了,就像所有青春偶像剧里演的那样。

  想到这些的时候她嘴角微微有了笑意,脸颊也开始有些泛红,打开窗户的一条缝,让凉爽的晚风轻抚她的脸,她突然觉得身体变轻了一点。她转身看身后的纪目,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他依旧是刚才的姿势,呼吸却突然有些急促,喉结也略微有些翻动。“怕是梦见了些不快乐的事情,又或者是一些错过的人呢”她猜测着。

  这次,她开始回忆一些后来发生的事。脑海里出现的是一些他们在路上的情形。一起考大学填志愿;一起骑行300公里;一起回到他长大的兰州;一起赤脚在青海湖的蓝天下戏水捡石子;一起挤火车无座票;一起在众目睽睽之下冲进布达拉宫门口的大喷泉;一起爬上纳木错观景台看日落那些“一起”一旦汹涌起来便没完没了,也许他们在一起,真的已经好久好久了。她喜欢拍照,尤其喜欢镜头里的纪目,他笑起来似乎随时随地都能和美好的景物融为一体。

  东方的天空略微开始有些光亮,把整个天空映成深深的蓝色。白昼即将降临,她开始有些略微的困倦。她推开半掩的窗户,冷风嗖的灌进来,她觉得清醒了一点,身体也更轻了一些。身后传来纪目捂紧被子的声音。她回头望他,纪目额头上渗出了一些冷汗,表情也开始有一些不自然。“也许,还在做着刚才的那个噩梦”,她这样想。

  然后,她决定思考一些更深的事情,比如他们的灵魂和身体如何契合。

  两个不同却相似的生命极易被彼此的相似吸引而合,随后却又会因计较彼此的不同而互相刺痛。每一段关系的建立和矛盾都起源于此,爱情更逃脱不了控制。他们有过疯狂的争吵,彼此抱着不至你于死地不甘的极端心态,她也因此在手腕处留下深深浅浅的刀疤。后来的他们更像彼此领导着自己的思想的将领,每次只能用血和泪结束一场战役。她抚摸着左手手腕,似乎再也感受不到火热的鲜血在那些难看的突起的疤痕下流动了,她有些难过。

  相比灵魂,身体的契合不那么具有复杂性和主观性。关于性,有许许多多的理论证明着它对于占有和征服的旗帜意义,也能借此感觉到两个生命的交融。甚至能透过这些窥视出人类发展长河上对于欲望本身的纵容和克制。这些都是她不必多言的大道理,她只是觉得,对比这种真实的占有,她更喜欢拥抱他的身体的那种占有。没有为什么,她天生喜欢朦胧的定义而非清晰。

  她已经看到了一缕阳光透过远山奔赴往这里,突然她觉得身体开始轻的好像没有重量,思想也渐渐混沌起来,她无法再细致思考或者回忆任何一件事情。她张开双臂,最后望了一眼纪目,然后轻轻从窗户坠落下去,同大地赤裸相对。她落地的时候没有鲜血迸溅,好像一个唯美的童话,轻轻的落下,深深的种进了泥土里,就好像,她的生命本就属这种形态。

  同一时刻,纪目被清晨的闹钟唤醒,日复一日,又是同一个梦境:他同阿绿共枕而眠,然后她起身走向窗前,慢慢消失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里,他躺着,无论怎么努力,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做不了任何动作。虽然这样的梦境已经重复过一百多回,可昨晚的却显得格外真实。他顺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掏出手机解锁后,阿绿温暖的笑脸出现在屏幕上。他定了定神,起床拾掇好自己,突然望见桌上的台历在今天的位置标了一个黑色的小圈。

  他整一整身上的白色衬衣。开门。下楼。穿过清晨逐渐熙攘起来的人群。绕过巷口的公用电话。然后横穿了一条斑马线。在等公车的空隙里在街角的盆栽店里要了一盆雏菊。

  当公车上的站点播报到“下一站 永安公墓”的时候,他默默对自己低语“HEY,阿绿,现在的你是否快乐。”
                                                                                             (文/先锋通讯社记者 季韵倩  责编/陈慕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