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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爱人之悲 ——浅评电影《卧虎藏龙》及改编

发布时间:2016-09-30

来源单位:党委宣传部(党委统战部、文明办、新闻中心)

古人常提到“门当户对”一词,意指男女双方的社会地位和经济情况、职业相当,很适合结亲。这种婚姻观念的确比较符合社会所处的现实环境,但在某些时候,反而会打击真挚的爱情,造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如果只有同阶层之间的人才能产生爱恋之情,那么就不会发生类似于崔莺莺与张生哀伤离别、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梁祝化蝶、牛郎织女每年一见的事了,尽管这些都归属于或戏剧或民间传说故事当中,但正因得人们口口相传,甚至对角色感同身受,才使得一代代创作者对于阶层及阶层爱情有了更多的探寻。

《卧虎藏龙》通过讲述一“虎”(罗小虎)一“龙”(玉娇龙)的爱恨纠葛,充分反映了江湖文化意识与贵族文化意识的冲突;玉娇龙在亲情、爱情与门第尊贵之间难以抉择,既不能狠下心来挥别旧情,又做不到放手一搏任性到底,作为女主角,她并不是一个容易让人代入的角色,她的身上有许多由于成长环境而导致的缺点,但因她发展出的一系列故事却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读者的眼球……80年代初,聂云岚先生改编王度庐先生的小说《卧虎藏龙》为《玉娇龙》,并在《今古传奇》上连载,令该杂志的发行量从41万份飙升到273万份,可见此书魅力之大;而到了2000年,李安将《卧虎藏龙》改编为电影,搬上了银幕,牢牢抓住了西方人的目光。

玉娇龙与罗小虎的爱情是不为世俗所认可的爱情,他们在廖无人烟的茫茫大漠相遇相识,从而擦出热烈而短暂的火花,一人是居住在山洞的匪盗,一人是身份高贵的小姐,注定了他们的爱情只能在夜晚的月光下不安稳地保留着,无法见得天日。同样是讲述这段月光下的爱情,电影《卧虎藏龙》与原著相比,或另有一番风味。

由文学作品改编的电影有许多,这种改编并非易事,路易斯·贾内梯在《认识电影》一书中说道:“有时,改编剧本比原创剧本还辛苦,而且,原著成就越高,改编的工作就越艰巨……改编的要旨并不在于它如何能复制文学作品的内容(那是不可能的),而在于它如何保留原素材。”

那么试分析电影中的“改”——

感情主线及其他支线的变更:在原著里,杨小虎和玉娇龙,刘泰保和蔡湘妹的爱情所用笔墨较多,李慕白和俞秀莲,杨笑斋夫妇之间,尤其是李俞之间鲜有提及(注:李慕白和俞秀莲、孟思昭三人的感情线主要在《宝剑金钗》《剑气珠光》两本书中体现),而电影中则将原本戏份偏少的李慕白提升至男一号的位置,使其和俞秀莲的感情路线可与玉娇龙的感情路线同时进行并从头至尾贯穿,正好体现李安的想法之一:“原著小说中玉娇龙与俞秀莲的“阴阳两性”是很有趣的点,但书里玉娇龙的戏份不够撑起一部电影,就加入俞秀莲。于是就构想一个是“外阴内阳”的玉娇龙,一个是“外阳内阴”的俞秀莲,以两者的互换来推展剧情,放大这部电影的女人戏比重。”而从观众的角度来讲,一代大侠李慕白对千金小姐玉娇龙的惜才之情(原著中李慕白并无要收玉娇龙为徒弟的想法,而是一心想让玉娇龙走上正路,还回青冥剑和《九华拳剑全书》)以及对侠女俞秀莲的恋慕之情,另外影片的后半部分情节有意为玉娇龙和李慕白之间的关系增添几分暧昧(迷香一段),不过还好暧昧只是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并未确实发展为三角恋,最终反而更加确定了李慕白对俞秀莲的心意。

对于角色的描绘方式:比起原著里的玉娇龙用高傲任性几乎撑起了游走江湖的整个过程,电影中则加入了“慕白寻徒”的原创情节,使得李慕白理所当然地跻身主角之列,“竹林比武”这场戏也成为经典片段。在中国古文化中,竹是君子化身,“竹身形挺直,宁折不弯;是曰正直……竹超然独立,顶天立地;是曰卓尔。竹虽曰卓尔,却不似松;是曰善群。 竹载文传世,任劳任怨;是曰担当。”玉娇龙盗剑出游,四处砍杀,搅得所到之处不得安宁,这种行为自然称不上“君子”,但她挥剑时的势如破竹,内心所向往的洒脱快意,却又有些相像,李慕白希望她走上正道,最好是拜自己为师(原著里是劝她早些收手,乖乖回家),既保持竹一般坚韧的个性,又懂得隐忍,做正直的人。竹林中的打斗虽然激烈,但不乏诗意与美感,李慕白任凭竹竿如何随风摇动仍稳如泰山,玉娇龙却难以维持自身的平衡,反映的是“心静”与“心动”的区别,故李慕白首先想教给她的便是“心决”。

部分情节/细节的删改:1.碧眼狐狸杀死李慕白师父一事——电影开头,李慕白说:“我这趟下山想先去给恩师扫墓,恩师遭碧眼狐狸暗算,这么多年了,师仇还未报……”在原著中,李慕白是清代大侠李凤杰的儿子,六岁随父学艺,文武兼修,后拜纪广杰为师,练就绝世武功,碧眼狐狸暗算的人是九华派名宿哑侠——江南鹤的师兄,而江南鹤是李慕白的盟伯,曾救其免于牢狱之灾。如此看来,哑侠与李慕白的关系是比较远的,那么电影的剧本将他们拉近为师徒关系(并未提及师父的名字),一是简化了人物关系,直接砍断碧眼狐狸与费伯绅、高朗秋的故事线;二是突出了两个人对待玉娇龙的差别所在,碧眼狐狸耿六娘阴险卑鄙,因发现玉娇龙隐瞒秘籍内容就想设计杀死她,真应了“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话,而李慕白赏识她的天赋异禀,试图将玉娇龙引向正道,耿、李代表着一邪一正,形成鲜明对比。

2.铁小贝勒向玉大人展示青冥剑——入夜时静谧非常,唯有剑光闪过,烛影微摇,“玉大人整治京畿,不能只眼看着朝廷,江湖上也要有所联络,九门提督才坐得稳。”说罢,铁小贝勒挥剑而下,香炉应声成了两半,“刚柔相济,方得治道。”电影中铁小贝勒唯独向玉大人展示了青冥剑,挑选夜深人静时,显得气氛神秘;书中则将青冥剑展示给前来为铁小贝勒祝寿的官员们观看,当着众多人的面劈下香炉,不免多了种炫耀的意味。之所以改用“二人独处”的试剑场景,大概是基于对电影时间限制的考虑,有利于加快剧情的发展,为俞秀莲和玉娇龙精彩的打斗戏做铺垫。

3.玉娇龙的初次登场——电影中直接安排玉娇龙与俞秀莲在铁府相遇,此处是玉娇龙的初次登场,亦是她初次亲眼看到青冥剑,两人竟颇有相见恨晚之意,从剑聊到了江湖又聊到了婚姻爱情:“我就要嫁人了,可我还没过过我自己想过的日子。”“嫁人是大事。女人一辈子,总要就嫁人的。”体现了封建思想对女子的束缚;而在原著里,玉娇龙的正式出场在大庭广众之下,姗姗而来,以显身份高贵,人们听说她生得漂亮,都来围观:

“刘泰保仿佛吃了一惊,又撇了撇嘴,说:‘她呀?我早就瞧得都不爱瞧了!’虽然这样说着,他可连忙推开了两个人,把一只眼睛贴近了窟窿,往外看去……

大概是玉大人已下马进内去给铁小贝勒拜寿,可是夫人和小姐的车随后才到,所以这四个官人还得在这里站班。刘泰保就又暗骂道:‘妈的,怎么还不来?再叫我瞧瞧。’

待了半天,才见两个衣着整齐的仆妇搀进来一位老夫人……随后进来的就是那位玉小姐,立时,仿佛嫦娥降临到了凡世,偷着看的人全都屏息闭气,连一点儿声音也不敢作。”

电影《卧虎藏龙》既为观众提供了视觉享受,又充分保留了中国古典文化的魅力,在表现主题的同时哀而不伤,深刻而理性,与王度庐的悲情理念不谋而合——尤其是在结尾部分的处理上:虽然碧眼狐狸身死,但李慕白为救玉娇龙中了她的毒针,尽管玉娇龙急忙踏上寻找解药的路途,可在剧毒的作用下,李慕白还是渐渐无法支撑,“生命已经到了尽头,我只有一息尚存……”“用这口气炼神还虚吧……提升这一口气到达你一生追求的境地,别放下、浪费在我身上。”“我已经浪费了这一生,我要用这口气对你说:我一直深爱着你!”当玉娇龙带着解药回来的时候,李慕白向俞秀莲表白了自己的心意后已经死去;俞秀莲非但没有对惹出祸事的玉娇龙加以原谅,还指点她去武当山找罗小虎。

玉娇龙曾盼着罗小虎舍弃盗匪身份,当上与自己的门楣相匹配的大官,可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即使罗小虎退而求其次靠做贩马生意挣了不少钱,也无法达到她的要求;以前是月光下的爱人,如今有了门当户对的翰林学士,恐怕连月光也会化为泡影。有了门第的束缚,玉娇龙只能把她的江湖梦收在心底,她曾经任性过,却给家族带来了伤害,自己也被小人利用,现实的残酷把她打回了那个看上去优雅柔弱不闻窗外事的闺房小姐,仿佛唯有维持住这般形象,一切才可能风平浪静。

在书中,玉娇龙以为母亲和家族祈祷的机会跳下高崖,切断了贵族家庭关系,悄悄离开了罗小虎,孤剑单骑,远走大漠;在电影中,面对俞秀莲的善意,面对一无所知的情人,她选择了和他一夕缠绵之后,投身万丈绝壑——或许她会死,或许她没有死,深渊之中,白雾迷蒙,载不动她的痛苦,逃避,以及无望。

文章作者:张馨荷 编辑者:黄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