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波兰斯基的第二任妻子惨遭杀害之后,这位享誉国际的大导演一直就在“面对魔鬼”与“变成魔鬼”两者之间不断徘徊,拍摄出来的电影作品中也杂糅了太多黑色暴戾的元素和风格(《唐人街》、《麦克白》等),77年猥亵少女的丑闻传出后更让这个人的命运蒙上了一层抹不去的阴影。但是在2005年,波兰斯基一改以往苦大仇深的电影创作者姿态,在“觉得自己一直亏欠孩子们一部电影”的想法的驱动下,经过再三的考虑,终于决定拍摄一个新版本的《雾都孤儿》,目的是“让青少年接受一次现实的再教育”。

社会启蒙老师
不过,在电影《雾都孤儿》中我们会发现,一些十分关键的电影元素,诸如场景(十九世纪黑暗阴沉、时有大雾的伦敦城)、灯光(夜晚贼窝里的点光源)、空间(狭窄脏乱的伦敦小巷和房间内景)和影调(画面中高光和暗调的部分对比明显)等等都和波兰斯基之前阴郁的风格十分相似;而且奥利弗本身受苦受难、寻求正义的故事架构和主题也都是波兰斯基十分中意、感兴趣的题材。只不过与之不同的是,波兰斯基将这些元素进一步浪漫化了,通过细致考究的服装、化妆、道具和布景的还原以及犹如一幅幅油画一般的摄影质感,制造出除了故事之外的另一种吸引观众的场力,让人感觉其中的犯罪带有几分“邪恶”但并不“粗糙”——他们会看懂孤儿奥利弗的遭遇,但还不至于因此吓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甚至抑郁到对这整个世界都失去信心。
这一点也刚好从侧面反映出了波兰斯基“想要为孩子们拍一部电影”的初衷。而实际上,纵观整部电影,会发现《雾都孤儿》透着一种难得的淳朴、简单和自然。它有一部分苦情悲情的气氛和情节,但是从来都只是点到即止,绝对不会以此为支点来一个煽情的大爆发;它表现了以布朗洛先生为代表的一行人的善良与宽容,但也绝对没有借题发挥,把他们捧上一个多么崇高的境界中去。因为《雾都孤儿》是一次对青少年的再教育,所以,孩子们就要通过这部电影大致了解整个社会,于是导演将这个社会上多面共存的东西统统拿出来摆到台面上给孩子们看,直白地告诉他们这个世界本来的模样——有无数的罪恶、冷漠和麻木,当然也有无数的善良、温暖和关爱。正如奥利弗在前往伦敦的路上遇到的那两户人家,一家以放狗咬人相威胁,另一家则施舍以毛毯和粮食(而且这一桥段和主要故事情节的推进没有丝毫关系);电影场景中也不是只有小黑屋子的漆黑,还有午后阳光的明媚。这一切看似如此复杂,又是那样简单——拒绝以偏概全,拒绝过分夸张,这部电影不失为一个可以启蒙那些即将慢慢认识社会的孩子们的老师。

“本真”不可弃
当年狄更斯创作出《雾都孤儿》,就是要控诉英国社会中的罪犯们对无辜孩童的迫害,还连带对当时猖獗不已、无法无天的犯罪之风进行了一番剖析(狄更斯主要归咎于普遍的贫穷和人性之恶),但是,末了,还不忘弘扬一下人性之善,算是给了无尽的黑夜中的人一丝黎明的曙光。而在波兰斯基的电影版本中我们也可以看到类似的情感价值观——奥利弗周围的人总是会对这个孩子恶语相向,他回到济贫院的第一天就不断被提醒“你是一个孤儿,没人疼没人爱”,之后还不断有人对他说“你一定会被绞死”,毫不在意这样的话语会对一个孩子产生多大的伤害(况且奥利弗还只有七八岁!);另外以费金、赛克斯为首的贼头头则尽力织出一张罪恶的网企图将奥利弗牢牢掌控,好在还有布朗洛先生和南希这些代表了社会正能量的人存在,最终在罪犯的魔爪中成功营救出奥利弗。
只不过,电影版本因为时间的容量有限,在另外一个方面与原著小说相比表现得稍逊一筹,这个方面就是描写那些曾经遭遇过社会伤害、不公待遇的人是如何将这些伤痛反馈给社会的。电影中一开始就对奥利弗冷嘲热讽拳脚相加的棺材店学徒诺亚,在狄更斯的小说中其实是一个和奥利弗遭遇类似的人物,他也经常遭受虐待般的毒打,在恶劣的环境中养成了乖张暴戾的性格,所以当年纪比自己更小的奥利弗初来乍到之时,就将自己曾经咽下的忿恨和怨念统统发泄到了这个可怜的孤儿身上(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诺亚嫉妒这个受到棺材店老板宠爱的奥利弗,但在电影版本中,诺亚这个人物的线索自奥利弗离家出走之后就断了,并没有延伸表现)。但是,反观奥利弗死里逃生被拯救出贼窝之后,所抱有的更多是一种感激之情,而非“我长大以后要如何报复社会”的阴暗心理。因此,与其说《雾都孤儿》是要简单地呈现社会的本貌然后惩恶扬善,不如说它意在教会孩子们如何在复杂、纷繁莫测的社会生活中保留自己的那份真善美。
新时代的改编剧本
本片的编剧罗纳德·哈伍德(尤其擅长改编剧本)深知要如何将《雾都孤儿》原著四百多页的小说浓缩到两个小时的电影里去,所以他给故事内容做了大刀阔斧的删减。
首先将孤儿奥利弗的身世线索完全斩断,与此相关的两个重要人物罗斯小姐和大盗蒙克斯也自然不复存在,此举的好处是不会让电影的枝节太多、人物太杂,否则很可能让费金、南希等一些主要人物的塑造立不起来,而将可供讲述的故事严格控制在两个小时左右。然后是将小说后半部分发生的重要情节套用在前面已经出场亮相并被观众大致了解了的人物身上(奥利弗被赛克斯胁迫去偷恩人布朗洛先生的家),这让故事的发展被精简了,但是矛盾的冲突却更加集中。在一些小细节方面,如济贫院的孩子们抽签决定谁去向盛饭的师傅“提意见”、诺亚挨打之后去把教区干事邦布尔先生叫过来等等桥段也做了适当的删减,为的是做到不重复交代故事情节,同时刺激观众们去主动思考故事之间的内在关联。
如果仅仅从剧作的角度来看,这的确是一次十分成功的改编,只是在电影成片出炉后,多多少少会让人感觉这一部新时代的改编作品没有注入新的解读与精神。虽然这是一部让孩子们接受再教育的电影,但创作者们更多地像是把这本十九世纪的小说重述了一遍,对于原著忠实得有点过了头,一些经典、值得玩味的细节和对白,一方面虽然做得精致、表现生动,另一方面也逃不掉原样照搬、简单图解的嫌疑。这算是《雾都孤儿》留给我们的一丝遗憾。
文章作者:先锋通讯社桐乡记者 郑永杰 编辑者:李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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